他浑身一抖,喉头哽咽,泪如决堤。
不是悔,是碎。
二十年来第一次,他想起娘亲病榻上枯瘦的手如何一遍遍摩挲他掌心那道旧伤——那伤,是六岁那年,李老爷逼他亲手打翻药碗,烫出来的。
“他逼我烧账……”他蜷缩着,额头抵住冰凉石壁,声音破碎,“说烧了就干净……可灰里有盐粒……盐粒在爬……”
话音未落,后巷忽起一阵炭筐拖地的沙沙声。
小李子佝偻着背,挑着半筐黑炭经过牢墙窄窗,肩头毡帽歪斜,胡须松动,左眼膏药边缘渗出点点黑灰。
他脚步一顿,似被门槛绊住,右手顺势往墙缝里一抹——炭灰簌簌落下,在砖隙间勾出一道细线:起于窗下,蜿蜒向上,分叉为七支,每支末端,都聚着一点微凸的灰痕,形如蚁腹,又似盐粒。
天光尚暗,无人抬头。
唯有墙缝深处,那灰线静静伏着,像一道尚未拆封的密语,等着次日清晨,等着赵捕头例行巡查时,靴尖无意踢落墙皮,露出底下幽微的轮廓——
而此时,陈皓仍立在廊下。
雨势渐弱,檐角水珠垂落,一滴,两滴,敲在青石阶上,碎成星芒。
他缓缓抬手,抹去额角雨水,掌心摊开,一枚铜钱静静卧着,钱文“皓记永昌”四字在微光里泛着冷青。
那点细小的红痕,正随心跳,一下,又一下,搏动如初。
檐角水珠坠得更缓了。
陈皓指尖那枚“皓记永昌”铜钱已微温,掌心汗意未干,却压着一股沉而韧的静——不是等待,是校准。
他早知李少爷不会真认罪,只会在疯癫里漏出真话的碎碴;也早知赵捕头那一滑、那一颤,并非怯懦,而是刀鞘将开前的暗哑磨砺。
真正的局,从不在公堂之上,而在砖缝之间、炭灰之下、人喉未咽的哽咽之后。
小李子扮作炭工入巷时,陈皓并未回头。
他听见了那声拖地的沙沙,像枯竹刮过青石;也听见了小李子右肩毡帽歪斜的微响——那是左眼膏药松动的信号,是柳婆婆今晨递来油纸包时,指尖在篮沿叩下的第三下余震。
一切皆有回音,皆有刻度。
炭灰落墙缝,七支细线蜿蜒如蚁道,每一点凸起,皆按《盐引勘验图谱》中“桐庐西岭转运暗标”的七处接驳点摹刻。
最末一支,直指李府后院老槐根下三尺——那里埋着空麻袋,袋底经纬纹路与万记酒坊去年冬至运抵北岭的二十船“陈年花雕”所用衬垫,分毫不差。
这纹,是王老板三日前托人捎来的密样;这灰,是渠底雷心木焙炭,遇潮不散,遇水反显幽蓝荧痕——只待晨光斜射三寸,便浮于砖隙,如活物爬行。
次日寅末,天青如墨未染,赵捕头踏着薄霜巡查牢甬。
靴尖踢落一块松动墙皮,簌簌声里,一道灰线倏然显露,蜿蜒向上,七处微凸,在将明未明的光里,竟似盐粒在蠕动。
他脚步顿住,喉结一滚,袖中朱砂笔无声折断半截。
未唤人,未声张,只俯身,以指甲轻刮其中一点——灰屑剥落,露出底下麻布纤维的淡褐底色。
他缓缓直起身,目光越过牢墙,投向李府方向。
风里,有极淡的咸腥气,混着渠水初涨的土腥,悄然爬上他鼻腔。
而牢中,李少爷蜷在草堆深处,忽然僵住。
窗外虫鸣不知何时变了调——不再是零落的嘶唧,竟汇成稚嫩清亮的童声,断续唱着《安土歌》:“渠不塌,苗不倒,土在手,人在灶……”他猛地扑到铁窗边,额头撞上锈蚀栅栏,血丝渗出也不觉疼。
渠岸上,灯火明明灭灭,是老汉提着灯笼,柱子扛着铁锹,张大叔牵着驴车运新桩……他们不喊不叫,只是走,沿着坍塌过的渠岸,一步,一步,把火光踩成界碑。
他低头,袖口内侧,藏着一包碾得极细的乌黑药粉——李老爷昨夜遣人塞入,纸包角上,用指甲刻着一个“死”字。
他盯着那字,忽然笑了,笑声干涩如裂帛。
然后,手指一捻,纸包绽开,药粉簌簌洒落,在泥地上洇开一小片深褐,像一滴迟迟不肯凝固的血。
就在此时——
腹中毫无征兆地绞紧,如被铁钩反复撕扯。
他弓下腰,喉头腥甜翻涌,一口暗红猝然喷在铁栅之上,溅开数点灼热。
牢医提着药箱奔来时,李少爷伏在湿冷石地上,指节抠进砖缝,牙关咯咯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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