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抬手,示意赵捕头:“取桐油纸、松脂火漆、三枚官印。”声音不高,却压住了风声、虫鸣、远处杂沓奔来的喘息。
他亲自蹲下,以指尖拂去船契上黏附的蚁蜕与泥屑,动作极轻,仿佛怕惊扰一纸沉睡十年的证词。
那契纸背面,墨迹洇开处,赫然盖着万记酒坊私刻的“海晏号”船印,而骑缝章位置,竟嵌着一枚干枯蜂巢碎屑——正是王老板册子封皮上那一枚的孪生残片。
陈皓立于三步之外,目光掠过契上密密麻麻的舱位编号、接货暗码、盐引伪签,最终停在末尾一行小字:“癸卯冬至,盐入茶垄,灰覆新苗,待春发则味尽,土亦死。”——是他去年冬至夜撬开万记账房地砖时,在铁匣夹层里摸到的同一行字。
原来那时,万富贵已将毒埋进东坡的根脉里,只等十年后,整座北岭茶山无声溃烂。
赵捕头高举船契,朗声宣读查封令。
话音未落,万富贵忽然暴起!
腰刀出鞘半寸,寒光刺破残阳,人已斜扑向坡下乱石堆——他早备好骡车,车辕上还系着半截未拆的盐袋绳结。
可他刚跃过第二道垄沟,脚下一滞。
不是绊倒,是陷住。
数十双粗粝的手从两侧茶垄里猛地探出,攥住他肘、腕、膝弯;张大叔站在正前方,没吼,没骂,只端着一只粗陶碗,碗中是今晨新沏、早已放凉的野山茶,汤色褐沉,浮着几片蜷曲的枯叶。
万富贵嘶吼着挣扎,靴底蹬翻湿土,溅起泥点。
张大叔手臂一倾。
哗——
冷茶泼地。
水渗入焦黑垄沟,迅疾洇开一片深褐湿痕。
而就在那水痕边缘,泥土微颤,数以百计的黑蚁自裂缝中涌出,迅疾列阵,衔沙、搬屑、叠影……不过三息,一个清晰、方正、笔锋如刀的“囚”字,在焦土之上赫然成形——蚁身乌黑,字迹雪白,是盐灰与茶渣混碾后残留的细末,被蚁群精准衔聚,不偏不倚,正压在万富贵右足鞋尖之前。
万富贵僵住。刀哐当落地。
他低头看着那个字,喉结上下滚动,却发不出声。
那不是墨写,不是刀刻,是土地自己吐出来的判词。
三日后,公堂肃杀。
朱砂笔落,功名除,枷锁加,斩监侯的判词念得字字如锤。
李少爷跪伏阶下,额角抵着冰凉青砖,忽被允“戴罪立功”,发配东坡茶山劳役——众人皆知,那是陈皓递上去的折子,墨迹未干,理由只一句:“茶山需人浇,更需人醒。”
散堂钟响,人群退尽。
陈皓未走。
他解下腰间一枚铜钱,轻轻置于青案正中。
钱面“皓记永昌”,背面无字。
周大人垂眸,拾起,指腹摩挲钱背——不知何时,已被人用极细的刻针添了四字小楷,墨未干透,幽微泛青:“钱可埋,信不灭。”
窗外,海风穿堂而过,吹动案头未及收起的《运酒日录》一角。
纸页翻飞,露出最后一页空白处,有人用炭条补了一行小字,字迹稚拙却用力:“盐蚁坡的蚂蚁,认得谁的手,浇过哪垄水。”
百里外,新立的“四业联席茶盐稽查碑”基座尚未封泥。
几只工蚁正排成细线,搬运最后一粒盐渣——那渣粒微小,近乎透明,在初升朝阳的映照下,折射出一线极细、极锐的金芒,直直指向海平线尽头,波光跃动之处。
而东坡茶山脚下,七垄荒地静卧如旧,垄沟干裂,土色灰白,唯余晨露未曦,在枯草尖上悬着,将坠未坠。
天光灰白,雾气未散,东坡茶山像一卷刚铺开的旧绢,青中泛褐,湿冷刺骨。
李少爷跪在第七垄荒地尽头,膝下是干裂如龟甲的灰白土——这土不吸水,不存温,踩一脚便扬起呛人的粉尘。
他左手攥着三株新苗,根须还裹着湿泥,右手却悬在半空,迟迟不敢落铲。
昨夜那场雨没下透,只把表层土皮泡软了一层,底下仍是盐碱结块,硬如铁壳。
张大叔就站在三步外,肩头扛着铁锹,锹尖朝下,泥点未干。
他没说话,只用眼角扫了扫李少爷腕上那道淡疤——那是去年冬至夜,李少爷亲手砸断铜钱桩时,被飞溅铜屑割开的。
疤已浅,可印子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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