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认人。”张大叔终于开口,声音粗粝如砂纸磨石,“心不诚,苗不活。”
话音落地,风掠过垄沟,卷起几缕枯草。
李少爷喉头一紧,没应声,只慢慢伏低身子,五指插进焦土,用力一攥——指甲缝里立刻灌满灰白碎末,指节绷得发白,青筋在皮下跳动,像困在陶罐里的蚯蚓。
他不敢辩。
不是怕张大叔,是怕自己一张嘴,就漏出昨夜牢中那句梦呓:“娘……我没烧完……账本第三页,夹着半枚铜钱……”
远处坡顶,小李子踏着露水而来,蓑衣下摆滴着水,怀里抱着个油纸包。
他没走近,只将包搁在垄沟边一块青石上,转身便走,连背影都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利落。
李少爷掀开油纸——里面是湿漉漉的黑褐色泥土,沉甸甸压手,带着渠底淤泥特有的微腥与陈年茶渣发酵后的醇厚气息。
他认得这味儿。
去年春汛,他跟着李老爷来督工修渠,亲眼见张大叔领人从渠心挖出这等“老膏土”,说它能锁水养根,百年不板。
他立刻动手。
铲、翻、混、覆,动作笨拙却极狠,仿佛不是在培苗,是在埋自己的骨头。
泥浆糊满袖口,指甲缝里嵌进碎根与腐叶,汗水混着土灰淌进嘴角,咸涩发苦。
就在此时,一只粗陶碗递到眼前。
小桃蹲在他斜后方,垂着眼,发髻松散,鬓角沾着草屑。
她没看他,只将碗往前送了送——里面是半块干饼,边缘焦黑,中间裂开一道细缝,隐约露出一点暗红,像是掺了蜜枣的馅。
李少爷僵住。
小桃终于抬眼,目光轻得像一片落叶,落在他沾泥的手背上:“夫人当年……也在这坡上埋过铜钱。”
风忽停。
李少爷指尖一颤,饼差点脱手。
小桃没再说别的,只收回手,默默起身,转身走向坡下晾茶棚。
她走路无声,裙角拂过枯草,却像拂过一道未愈的旧伤。
李少爷低头盯着那半块饼,喉结上下滚动,忽然伸手掰开——饼心果然嵌着一枚铜钱,锈迹斑斑,只余“辛巳”二字轮廓可辨,背面模糊,似有刻痕,却被蜜糖与枣泥糊得严严实实。
他没抠,也没擦。
只是攥紧,指腹死死压着那点凸起的锈蚀,仿佛攥着一段被掩埋十年、却从未冷却的体温。
入夜,暴雨突至。
不是淅沥,是砸。
豆大的雨点裹着山风,抽在脸上生疼。
李少爷没回工棚,赤脚踩进泥里,把七垄新苗一株株扒开浮土,再用蓑衣撕成七片,裹住每株嫩芽,又寻来断枝撑起弧形,压上石块,硬生生在暴雨中搭出七座微型草庐。
他浑身湿透,发丝贴在额角,嘴唇乌青,手指冻得僵直,却仍一遍遍检查蓑衣边缘是否压牢,是否漏风,是否被雨水冲开一道缝。
坡顶,柳婆婆拄拐而立,蓑帽压得极低,只露出半张枯皱的脸。
她望着下面那个在雨幕中佝偻移动的黑影,良久,才缓缓侧首,对身侧浓荫处道:
“他娘埋的钱,压的是良心,不是龙脉。”
阴影里,陈皓静立如石。
他没打伞,衣袍尽湿,唯袖口微敞,露出腕内那道浅疤——与李少爷腕上那道,位置、长短、深浅,竟如镜中倒影。
他颔首,极轻,却笃定。
身后,柱子已悄然展开素绢,小李子持炭条俯身勾勒:雨帘为幕,蓑衣为盖,七株新芽蜷于泥中,一人跪伏垄沟,脊背弯成一张将满未满的弓。
画毕,陈皓接过绢轴,指尖拂过墨线未干的脊梁轮廓,低声吩咐:“附《茶山赎罪令》草案末页——周大人今晨拟稿,只差这一笔证。”
雨势渐狂,电光劈开天幕,刹那映亮李少爷俯身护苗的侧脸——眉骨高,眼窝深,下颌绷紧如刃,而眼底,有什么东西正碎裂、翻涌、却尚未坠落。
就在此刻,一道微光自垄沟深处一闪而没。
不是闪电。
是金属在积水里,被一道偶然掀开的泥浪,猝然推至水面之上——锈迹斑斑,边缘钝拙,背面朝天,隐约可见两字刀痕,深陷泥垢,却倔强未灭。
李少爷没看见。
陈皓却微微眯眼,目光如钩,钉在那一线幽微反光之上。
风骤起,卷走最后一片枯叶。
雨,仍在下。
次日天光未明,山雾仍浓如乳,湿冷沁骨。
小桃赤着脚,踩在垄沟底昨夜积水未退的淤泥里,裤管卷至小腿,露出两截细瘦却结实的小腿。
她低头,目光扫过被暴雨冲刷得裸露的断层土壁——那里,一簇野蕨根须翻出半截,缠着一点暗红锈迹。
她蹲下,指尖拨开浮泥,轻轻一抠。
铜钱卧在湿黑腐叶间,比昨日李少爷掌中那枚更旧、更钝,边缘被山石磨得圆滑,却仍固执地硌着指腹。
背面朝上,“辛巳春·李氏助工”六字深凿入铜,刀锋犹带当年匠人咬牙刻下的力道,字缝里嵌满黑泥,却压不住那股沉甸甸的“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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