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静静垂着,铃身泛青,铜钱边缘还刻着孩童涂写的“皓”字,可风过处,竟无一声响。
铜钱风铃不响了。
陈皓立于跳板尽头,素色直裰被海风掀动一角,袖口微卷,露出一截腕骨与那道浅疤。
他没上前,只凝神望着铃舌——那枚本该轻颤如蝶的铜舌,色泽滞重,表面覆着一层极薄、极匀的哑光蜡膜,在朝阳下泛着浊灰微光,边缘隐约浮起细密结晶,似盐粒未化尽。
他指尖微蜷,想起昨夜李芊芊塞来的旧玉佩,背面“防潮”二字犹带体温。
——蜡遇热则融,盐遇湿则蚀。
万富贵坐牢,刘师爷落网,可这船,是他亲手监造、亲自验封的“清源号”。
铃舌不是哑了,是被封住了呼吸;而封铃的,不是油,不是漆,是海盐混蜡——等茶香散尽,舱内湿气渐重,蜡软,盐溶,铃舌松动,便会叩击铃壁,发出第一声……也是最后一声启动之音。
阿炳不知何时已立在他身侧,蓑衣下摆沾着潮气,声音压得极低,沙哑如砂砾碾过木板:“万东家说……茶香散尽时,盐自浮出。”
陈皓未应,只缓缓抬手,示意柱子带人登船验货。
李芊芊早已在甲板一侧支起案几,青布裙裾被风拂起一角,露出绣着细竹纹的鞋面。
她执笔蘸墨,动作从容,却在提笔前,指尖不动声色捻了捻袖中一枚干枯茶梗——那是今晨从渠底老膏土里掘出的,断口渗着微酸汁液。
她抬眸扫过人群,目光掠过王老板身旁那位南港茶商:四十上下,面皮微黑,指节粗大,左耳垂一道旧疤,说话时喉结滚动太快,像常年吞咽咸风的人。
“请诸位稍候。”她声音清越,却不容置疑,“头批茶饼须避日晒,阴干三刻,方显真味。”话音落,她已命人将首批二十箱青饼尽数卸下,堆于码头东侧石廊下——那里终年背阴,青砖沁水,潮气最重。
柱子应声而动。
他换了一身粗布短打,赤脚踩着湿滑跳板,肩扛两篓新焙茶饼,步履沉稳。
经过第三排茶箱时,他脚步微顿,俯身系紧篓绳,右手却悄然探入篓底夹层,指尖一捻,撒下三撮灰褐色粉末——渠底淤泥混焙透茶灰,吸湿即微酸,专蚀盐渍纸。
一炷香后,最底层一箱茶饼边角渗出淡黄水痕,如泪痕蜿蜒,悄然洇开箱板接缝。
众人尚在谈笑,唯有李芊芊垂眸扫过,瞳孔骤然一缩——水痕之下,木纹间隙里,浮出半行淡褐字迹,笔画纤细却锋利:
“倭商·长崎”。
她指尖在案几下轻轻一叩。
王老板适时上前,笑容和煦,引荐那位南港茶商:“这位是周掌柜,主营对倭茶贸,识货,更识势。”
周掌柜抱拳,言辞恳切:“陈总执事,此批青饼若由我包销,价可比市价高一成,且三日内现银兑付,绝不拖欠!”他语速极快,袖口随拱手动作上滑,露出小臂内侧一道深褐旧痂——非烫伤,是常年勒缆绳磨出的茧印,早已板结发硬。
陈皓终于开口,声音平缓:“周掌柜远来辛苦,不如先尝一杯‘渠土新芽’?”
对方连推三次:“不敢劳烦!茶性未明,岂敢先饮?”
第三次推拒时,他袖口再度滑落,陈皓亲手奉上的粗陶盏沿擦过他指腹,一滴茶汤溅上手背,他本能缩手擦拭,却忘了袖口已湿——那一抹水痕,正覆在左手食指第二指节内侧,那里茧层最厚,纹路如橹柄咬合的凹痕。
李芊芊垂眸记下:指节有橹茧,掌心无茶渍,袖口无焙茶熏香,喉间无茶商惯有的回甘气息。
风忽转,吹得船首风铃微微一晃。
那铜舌依旧沉默,蜡膜完好,盐晶未融。
可陈皓知道,它已在等一个温度,一个湿度,一个……人。
远处,阿炳蹲在船尾补网,油灯搁在膝头,火苗跳了一下,映亮他眼底一点幽光。
他伸手摸向腰间油布包,指尖蹭过布面一道暗线——那是昨夜新缝的,针脚细密,藏了三粒海盐结晶,还有一张薄如蝉翼的素笺,上面只写一行字:
“真账不在文书房,不在地窖铁箱,而在第三舱,压舱石下。”
他没看,只将布包按在心口,仿佛那里面裹着的,不是纸,而是尚未落定的雷声。
海面粼粼,金光碎舞。
而无人察觉,清源号龙骨深处,某处暗格机簧,正随着舱内湿气悄然胀起——
像一颗埋了太久的心,终于开始搏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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