郗行被取回后的第三日,赤焰城里是一种不肯平息的躁动。方拙将一叠又一叠核验过的文书分发到坊市、寺观与数处茶肆,墨判则把回写镜的影像刻入数个小镜盘,交由几名可信的旅商带出城,直送京中可能通情达理的旧友。流光以海路接应,保证那几面镜能在出海途中不被截获。合议看似在将事情往有利的方向推去,实则每一步都像踏在刀刃上——澹台那边的压力从未放松,反而在暗中越拉越紧。
郗行住在落针崖后的一间密室里,灯火柔和,药汤在炉边慢慢冒泡。他睡得浅,时常在梦里低语被面具的人叫着“样本”“押写”“名刻”。方拙几次叫他,他都会在半醒时叫不出名字,只是用颤抖的指尖比划着那张旧时的羊皮。
“要稳住他的心。”方拙每次查房都掩住话音,“记忆若被他人二次触动,反而会崩成碎片。我们需要把他当证人,也须当孩子般耐心守护。”
陈浩夜里去看郗行。灯下的男人瘦得像页页旧纸,眼里既有恐惧也有空洞。陈浩把手放在郗行的肩上,低声问:“还能记起什么?面具之人、祠堂、谁在旁?”
郗行的目光飘忽,如同海上被剪断的风帆:“他们……有一首歌……在写名字时有人哼——不是祭歌,是像把人名变成秩序的歌。他们用印记把名字切成几段,一段交官,一段寄仓,一段归档为‘档名’……我被写成档名后,剩下的日子像被他人用笔翻阅。我记得一个地点,一座旧库,有铜环刻槽,羊皮条走成环路……归……归在那儿。” 他指向胸口,一道颤抖的手势像是摸向某处旧伤的边缘。
陈浩的手在空中停了一瞬,胸中的那道被缝的红线似乎也被轻轻拽动。他能感受到郗行话语里的断裂处,那是被古旧写名术刻走过的痕迹。既是证言,亦是诱饵——把这类词句在城里一散播,澹台必有反应。陈浩抬眼望向窗外,月色在远处海面拉出一条银刀,他心里已把下一步的棋位算好。
夜半时分,风忽被人叫醒。落针崖外传来轻微的足音,像有人靠墙而行,脚步被潮湿的石板吞噬,声音小得像在拨弄纸张。方拙在密室里猛然坐起,墨判的镜盘在桌上轻响,他们一眼明白:有人来查郗行了,且是伪装得极好,足以绕过外侧的常规搜检。
“别惊动他。”方拙压低声音,白霜雪与夜烬立刻把门口封死,柳恒带人伏在窗侧。陈浩则径直走向郗行床前,轻声把手按在他的额头,试图以归元之意把郗行从惊吓拉回——若敌人想在此刻以术法探问或以恐吓取口供,那样的暴力会剥夺郗行仅存的证词。
门外的脚步越来越近,像是带着一个有秩序的呼吸。门被轻轻推开,月色里,几道身影悄无声息地进入密室。他们佩戴着与祠堂相仿的半面面具,动作极其专业——并非普通雇佣兵,而是受过某种仪式训练的“收名手”:他们不以刀取命,而以仪式把名字从活人身上抽离,动作迅速而冷酷。
为首的面具者在密室一瞬扫过四周,眼神像刀刃。陈浩低声喝令:“守住门。”白霜雪与夜烬一同跃起,刀光与鞭影在昏暗中交错,第一波近身抵抗爆发。面具者的动作却奇异地柔顺,他们避开明显的肢体接触,反而以手中一些极细的银针在空中画出几道曲线,那些曲线像是看不见的符阵,试图绕过护体之力直接接触郗行的名脉。
空气在密室中像凝固了一瞬。白霜雪的剑光切入夜色,把那些银针划成碎浪,但另一名面具者已绕至床畔,手中捏着一种暗灰色的粉末,粉末一撒在郗行面前,像夜雾般瞬间吞没那处狭小的呼吸空间。郗行被惊醒,眼神恍惚,身体不由自主地朝着那撒下粉末的方向伸出手。
危机一瞬间被拉到极点。陈浩知道这并非普通的夺人行径:那粉末是一种古老的“分名药”,能在被撒之人心中引发记忆断裂,把他的名字像线一样一段一段抽走,让现场证词无从成形。若被对方成功带出城,那些已经被揭露的证据就会在朝堂上被反写成“证人抵赖”,合议的一切努力将化为乌有。
他没有迟疑,轮回针在指间一卷,裁决与归元之意瞬时织成一片微小的光网,像极细的光丝在室内布列,逐一覆盖在郗行的呼吸与名脉之上。那光网不是强力的压制,而是把被撒粉末形成的幻象与写入回路在最初一刻反照回来,让粉末的效果在郗行意识里变为一个短暂的录影,而非长久的吞噬。要做到这一点,耗费的不仅是针术,更是一种以自己的名义为锚去承受被写的回波——这一次陈浩把自己的名意与郗行的碎片并列接合,主动接纳了部分反噬。
反噬如潮,冲击他的神识。陈浩脑海里闪出许多情景:祠堂的烛影、被写下的卷轴、面具者唇边那句无情的咒语。与此同时,他听到身后白霜雪与夜烬的呼喊、方拙的低喝,他们在实战中拼力抗敌,把密室当成刀阵,把每一个想靠近郗行的阴影斩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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