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动会当天的晨雾还未散尽，方一凡就看见林小满蹲在器材室门口整理绶带。
她今天扎了双马尾，发绳上的银杏叶坠子随动作轻晃，在朝阳下折射出细碎的金芒。
"领队大人来视察工作？"季杨杨抱着篮球从后面撞他肩膀，方一凡差点打翻手里的豆浆。
林小满闻声抬头，鼻尖沾着不知哪蹭到的金粉，让他想起童文洁梳妆台上那些亮晶晶的眼影盘。
黄芷陶举着摄像机凑过来："小满五点就来核对流程了哦。"
镜头扫过林小满手写的流程表，娟秀字迹间夹着手绘的星月图案。
方一凡突然注意到她眼下淡淡的青影，像宣纸上晕开的水墨。
开幕式进行到三分之二时出了岔子。
原本应该展开成北斗七星阵型的彩旗方阵，因为两个高一新生跑错位子，生生扭成了歪嘴的汤勺。
方一凡在候场区听见观众席的窃笑，转头发现林小满正死死攥着对讲机，指节泛白如同冰冻的荔枝。
"别慌。"他摘下自己的棒球帽扣在她头上，帽檐压得太低，遮住她泛红的眼眶，"还记得星空下的舞步吗？"
林小满隔着布料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薄荷味的止汗带气息笼罩下来，方一凡已经抓起备用绶带冲进场地。
她透过摄像机屏幕看见少年在混乱的方阵中穿梭，红色发带像团跃动的火焰，将七零八落的队伍重新串联成猎户座的形状。
黄芷陶的镜头记录下方一凡最后一个漂亮的空翻，看台上爆发的欢呼声惊飞了槐树上的麻雀。
林小满松开不知何时咬住的下唇，尝到淡淡的血腥味。
她摸到棒球帽内侧用油性笔写的"F&L"，字母周围画着歪歪扭扭的星星。
百米决赛前的休息间隙，方一凡在自动贩卖机前逮到偷喝冰可乐的林小满。
她今天换了浅紫色运动服，后腰别着他们昨晚赶工完成的应援手幅，皱巴巴的卡纸上还粘着没撕干净的胶带痕。
"伤员禁止冷饮。"他抽走易拉罐时指尖碰到她手背，两人同时瑟缩了一下。
林小满低头去翻医药箱，露出后颈处被晒红的皮肤，像白玉瓷上晕开的胭脂。
消毒棉球按在膝盖擦伤处的瞬间，方一凡倒抽冷气的声音惊跑了树荫下打盹的橘猫。
林小满拆创可贴的动作顿了顿，从兜里摸出颗柠檬糖塞进他手心："妈妈说...痛的时候吃甜的管用。"
塑封糖纸在阳光下泛着虹彩，方一凡忽然想起第一次见她时的场景。
那天她也是这样低着头，把道歉的话裹进糖纸般柔软的笑容里。
看台传来此起彼伏的加油声，他鬼使神差地拉住她正要收回的手腕："决赛，你会看着我吗？"
林小满的应答被淹没在发令枪的爆响中。
当方一凡像离弦的箭冲出去时，她才发现自己掌心还攥着那枚汽水拉环改的指环，金属边缘在皮肤上压出细密的齿痕。
颁奖仪式后的黄昏，方一凡在天台找到对着晚霞发呆的林小满。
她正用彩铅在奖状背面涂鸦，画的是他冲刺时飘起的发带，旁边还题了句"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
"苏轼的《水调歌头》？"他凑近时闻到熟悉的柑橘香，发现她耳后别着朵小小的栀子花。
林小满慌忙合上素描本，却被他按住手背："画得比我物理笔记上的涂鸦强多了。"
晚风掀起少女的刘海，方一凡看见她眉间那道浅得几乎看不见的疤痕。
林小满下意识去遮，被他轻轻拨开手指："像月牙。"
他说这话时，远处商业街的霓虹灯恰好次第亮起，在她眸中投下斑斓的光斑。
"小时候从秋千摔下来留的。"她摸着额角轻笑，"是不是很丑？"
方一凡突然拽着她跑到天台边缘。
城市灯火在他们脚下铺展成流动的银河，他指着某栋玻璃幕墙大厦喊："看！我们的影子！"
林小满在惊呼中看见两道细长的剪影映在云端，他举起奖牌时，那些光斑便顺着金属表面淌进她的瞳孔。
当保安打着手电筒来清场时，方一凡正教林小满用彩铅描摹夜景。
她画到商业街招牌上的"凡"字时笔尖突然折断，他顺手把自己的名字添在"满"字旁边。两个并排的铅字被夜露洇开，像两株依偎着生长的银杏苗。
下楼梯时林小满差点踩空，方一凡扶住她的瞬间，藏在素描本里的银杏书签滑落在地。他们同时弯腰去捡，额头相撞的闷响惊亮了声控灯。
在骤然明亮的灯光里，方一凡看见少女睫毛上沾着的彩铅粉末，像落在花瓣上的星尘。
当晚的朋友圈被黄芷陶抓拍的照片刷屏，画面里方一凡背着崴脚的林小满穿过操场。
她发间的栀子花落在他肩头，远处霓虹灯牌闪烁着"满记甜品"的粉紫色光芒。
季杨杨在评论区连发十个呕吐表情，被乔英子用物理公式怼得哑口无言。
而此刻的方家客厅里，童文洁举着手机逼问："这姑娘是不是上次来借笔记的同学？"
方圆端着果盘打圆场："年轻人嘛，互帮互助多正常。"
他们都没发现，儿子藏在枕头下的素描本里，夹着张画满星月的课程表，周三下午的选修课被人用红笔圈成了爱心形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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