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之月喘着粗气,他的胸口还在剧烈地起伏着。
他抬起头,看着张爱军,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向他点了一下头。
张爱军顿了顿,似乎不太习惯说这种话,语气有点生硬:
“你的人……刚才……还行!
东北那俩兄弟,够虎!
挡枪子的劲头有!”
他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带着一种对士兵们的肯定和赞赏。
说完,张爱军又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接着说道:
“还有报坐标那小子,耳朵挺尖!”
他的话语虽然简短,但其中蕴含的意思却很明确——他对古之月手下的士兵们在战场上的表现表示认可。
他看见赵大虎正咧着嘴,龇着白牙,朝这边得意地扬了扬下巴,脸上还带着一道被树枝刮破的血痕。
徐天亮则瘫在不远处,正有气无力地朝他挥了挥手,金陵话都懒得说了。
“但是!”
张爱军突然提高音量,语气变得异常严厉,
“步坦协同!
你们的协同在哪里?!
步兵和坦克完全就是各自为战!
坦克陷进去了,步兵就傻乎乎地冲上去填坑!
而当步兵被敌人的炮火压制时,坦克才如梦初醒般地开始犁地!
这能叫协同吗?
这简直就是在互相给对方擦屁股!
你们简直笨得像刚过门的媳妇一样!”
他怒不可遏地指着那些还在地上大口喘气的士兵们,毫不留情地批评道:
“你们的反应太慢了!
配合也太生疏了!
整个场面乱得就像一锅粥!
要不是因为这只是训练,那门反坦克炮在转移阵地后的第二炮就能直接把铁锤三号给彻底摧毁!
到时候,你们这些扑上去填坑的步兵,一个都别想跑,全都会被敌人当成兔子一样射杀!”
他的话语如同一根根冰冷的鞭子,无情地抽打在这些刚刚经历了一场激烈“恶战”的士兵们身上。
原本他们心中刚刚升起的那一点点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微弱的自豪感,瞬间就被张爱军这番残酷的现实给无情地浇灭了。
赵大虎脸上原本的得意之色瞬间僵住了,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来反驳张爱军的话,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而赵二虎则是一脸的不服气,嘴里嘟囔着想要辩解几句,却被一旁的孙二狗眼疾手快地一把拉住,示意他不要冲动。
郑三炮黑着脸,低头看着自己沾满泥浆的双手。
徐天亮干脆把头埋进了膝盖。
汉森中尉那如同金属摩擦般冰冷、毫无起伏的声音,恰到好处地在死寂中响起,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剖开了所有侥幸:
“张连长说得对。
步坦协同,不是口号。”
他缓步走到场地中央,锃亮的靴子踩在泥泞里,毫不在意。
那双冰蓝色的眼睛扫视全场,没有任何情绪,只有审视。
“坦克的钢铁,需要步兵的血肉来弥补它的盲区。
步兵的生命,需要坦克的火力来撕开敌人的屏障。
你们是共生体。
刚才,你们的共生,混乱,脆弱,充满致命的延误。”
他慢慢地走到“铁锤三号”那沾满污泥的履带旁,仿佛每一步都承载着沉重的压力。
他蹲下身来,凝视着履带板上那深深的泥痕,用手指轻轻抹过,感受着那粗糙的质感和残留的泥土。
然后,他抬起头,目光如炬,指向周围散落的弹坑和那些象征“敌军”倒地的标记。
“坦克陷落,这是步兵侦察的失职。”
他的声音低沉而严肃,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口吻,
“反坦克炮转移后未被及时发现,这是步兵观察的失职。”
他的话语如同一把把利刃,刺破了空气中的沉默,让人无法逃避。
他继续说道:
“敌军步兵集群冲锋,对坦克侧翼构成巨大威胁时,步兵的掩护火力未能有效迟滞其接近速度,这是配合的失职。”
他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最后停留在古之月的脸上,也扫过了张爱军。
他站起身来,身姿挺拔如松,然而他的目光却像寒星一般冰冷,直直地落在众人身上。
“你们各自为战,却又互相依赖。
结果就是,漏洞百出。”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冰锥一样,直直地扎进每个人的骨头缝里,让人不寒而栗。
夕阳如同一轮巨大的、流着脓血的伤口,沉甸甸地挂在“野猪林”训练场焦黑的地平线上,仿佛在诉说着这场演练的惨烈和失败。
余晖将整个训练场染成了一片猩红,与那满地的弹坑和标记相互映衬,构成了一幅触目惊心的画面。
昏黄的光线被弥漫的硝烟和未散尽的化学烟雾切割得支离破碎,无力地涂抹在泥泞的大地、沉默的坦克和疲惫不堪的士兵身上。
浓重的、混合着硝烟、柴油、汗水、泥腥和化学烟雾的战场气息,
非但没有散去,反而在暮色中沉淀得更加粘稠、滞重,死死地压在每个人的口鼻之间,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辛辣的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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