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恶毒的诅咒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黛玉心里最脆弱的地方。她身子猛地一晃,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胸口剧烈起伏,一阵腥甜涌上喉头,又被她死死咽了下去。周围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在她身上,有惊疑,有恐惧,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认同。
“大伯母!”探春霍然起身,挡在黛玉身前,小小的身躯挺得笔直,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事到如今,说这些诛心之语有何用?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林家表妹清清白白,何曾做过半点对不起贾家之事?眼下大难临头,不思同舟共济,反而攀咬内讧,岂不更让外人看了笑话,坐实了那些莫须有的罪名?”
探春的话掷地有声,让邢夫人一时语塞,也让周围窃窃私语的声音小了下去。王熙凤也冷冷开口:“三丫头说得在理。如今刀架在脖子上,咱们自己人再乱咬,那才是真真死无葬身之地!”她凌厉的目光扫过众人,带着一丝残余的威压。
值房内陷入一种更加压抑的沉默,只有外面传来的呵斥声、哭嚎声、翻箱倒柜的破坏声,如同背景的丧钟,一声声敲在每个人心上。
黛玉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在地,浑身脱力。
探春的维护让她心头微暖,但邢夫人那淬毒的诅咒和周围那些复杂的目光,却像无数根细针,密密麻麻地扎进她的皮肉骨髓。她死死咬着下唇,尝到了铁锈般的血腥味,才勉强压下那翻江倒海的眩晕和撕心裂肺的咳意。宝哥哥……你在哪里?老太太在哪里?你们……可还安好?
第四折 铁窗冷月照伶俜
诏狱。这两个字本身就如同带着血腥的铁锈味和阴森的寒气。关押男丁的地方,比西角门值房更加阴暗、潮湿、肮脏。
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霉味、血腥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恐惧与绝望的恶臭。粗如儿臂的木栅栏将巨大的牢房分割成一个个狭窄的囚笼。地上铺着发霉发黑的稻草,角落里放着散发着恶臭的便桶。
贾赦、贾政、贾琏、贾环、贾兰等贾府男丁,连同贾珍、贾蓉等宁国府一脉,几乎都被关押在此。
他们或瘫坐在污秽的草堆上,目光呆滞;或如困兽般在狭小的囚笼里焦躁踱步;或蜷缩在角落,发出压抑的、野兽般的呜咽。
宝玉被单独关在一个稍小的囚室。他身上的锦袍早已在拉扯中撕裂,沾满了尘土和不知名的污迹。脸上带着擦伤,额角有一块青紫的肿起。
他背靠着冰冷滑腻的石墙,蜷着腿,双臂紧紧抱着膝盖,将头深深埋了进去。身体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着,不是因为寒冷,而是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和巨大的茫然。
脑海里一片混乱,如同被狂风搅碎的湖面。白日里那铺天盖地的喧嚣、粗暴的呵斥、器物碎裂的刺耳声响、祖母那声嘶力竭的“宁为玉碎”、父亲被按倒在地时屈辱的泪水、母亲晕厥时苍白的脸、凤姐姐那淬毒般的眼神……还有,他最最揪心的,黛玉被拖走时那单薄如纸的身影和绝望的回眸……无数碎片化的画面和声音疯狂地冲击着他的神经,让他头痛欲裂,几欲呕吐。
“林妹妹……林妹妹……”他无意识地呢喃着,声音沙哑干涩,带着浓重的哭腔。她现在怎么样了?那些如狼似虎的番子会不会伤害她?她身子那样弱,受不受得住这样的惊吓和屈辱?她咳疾有没有再犯?会不会……会不会像邢夫人说的那样,被当成“祸水”……一个可怕的念头如同毒蛇般钻进脑海,宝玉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中充满了极度的恐惧,呼吸骤然急促起来。
“不会的!不会的!”他用力捶打着自己的头,试图驱散那可怕的想象。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才让他混乱的思绪稍稍回笼一丝清明。他大口喘着气,像离水的鱼。黑暗中,只有隔壁囚室传来贾珍断断续续、带着酒气的咒骂声,还有远处刑讯室隐约飘来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凄厉惨叫。
冰冷的月光,吝啬地从高墙上那方小小的、布满铁栅的气窗斜射进来,在地面的污秽上投下一道惨白的光斑。这微弱的光,非但没有带来丝毫暖意,反而更衬出这牢狱的阴森与绝望,如同地狱投来的一瞥。宝玉看着那道光,只觉得彻骨的寒意从脚底一直蔓延到头顶。
曾经大观园里的花团锦簇、诗酒风流、无忧无虑,此刻都成了遥不可及、恍如隔世的幻梦。那些被他摔过的玉、撕过的扇子、焚过的诗稿……曾经自以为是的叛逆和痛苦,在眼前这真实的灭顶之灾面前,显得何其幼稚可笑!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自己这个“富贵闲人”,在这冰冷残酷的世道面前,是多么的无力、渺小、不堪一击!巨大的悔恨和自责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如果他不是那么不谙世事,如果他早些留意到府里那些不堪的勾当,如果他能为祖母、为父亲分担一点点……是不是……是不是就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是不是就能……护住他的林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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