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折 残雪消融春意浅
荣国府的晨雾还未散尽,潇湘馆的青石板路上已洇着半融的雪水。黛玉披着件月白绫子披风,站在廊下看紫鹃扫雪,竹扫帚划过地面,扬起细碎的冰晶,在晨光里闪着星星点点的光。檐角最后一串冰棱正往下滴水,滴答、滴答,像在数着日子。
"姑娘仔细着凉。"紫鹃直起身,往她手里塞了个暖炉,"昨儿太医来说,您这风寒刚好,最忌晨露。"黛玉指尖触到暖炉的温热,轻轻"嗯"了一声,目光却落在院角那株湘妃竹上——竹根处的积雪化了大半,露出青灰色的冻土,几株嫩笋正顶破地皮,裹着层褐黄的笋衣,像襁褓里的婴孩。
正看着,就见王妈妈挎着竹篮从月亮门走进来,篮子里堆着新摘的青菜,沾着湿漉漉的泥。"林姑娘起得早。"她笑着擦了擦围裙上的水珠,"厨房炖了燕窝粥,让小丫头趁热送来?"黛玉摇摇头,刚想说不用,就见王妈妈使了个眼色,紫鹃忙笑着接话:"那敢情好,姑娘正念叨着粥香呢。"
王妈妈跟着紫鹃往灶房去,路过廊下时,悄悄往黛玉手里塞了张叠着的纸条。黛玉指尖一捻便知是宣纸,趁着紫鹃转身的功夫,飞快地揣进袖袋。待王妈妈走了,她才回到屋里,就着窗光展开——是宝玉的字迹,歪歪扭扭写着:"巳时三刻,沁芳闸见。"墨迹边缘有些发皱,像是被谁的指尖反复摩挲过。
"姑娘,粥来了。"紫鹃端着白瓷碗进来,碗沿浮着层米油,"王妈妈说加了点冰糖,您尝尝合不合口。"黛玉接过碗,舀了一勺慢慢喝着,甜香混着米香漫开,却没尝出往日的滋味。她望着窗台上那枝朱砂梅,花瓣边缘已有些发蔫,倒比昨日添了几分憔悴。
"袭人姐姐昨儿来说,宝二爷在怡红院画梅呢。"紫鹃一边收拾案上的针线笸箩,一边絮絮叨叨,"说要画满一百张,等姑娘瞧了挑最好的裱起来。"黛玉握着粥碗的手指微微收紧,碗沿的热度烫得指腹发暖。她想起前日在梅园,宝玉说要把她画进梅枝里,当时她只顾着脸红,竟忘了问他要画稿。
正想着,就听院外传来脚步声,是平儿带着两个小丫头来送东西。为首的丫头捧着个锦盒,里面是两匹新到的料子,一匹藕荷色的杭绸,一匹水红的绫罗。"这是老太太让人从库房里找出来的。"平儿打开锦盒,指尖拂过光滑的绸缎,"说让姑娘挑一匹,给开春做件新衣裳。"
黛玉看着那水红绫罗,忽然想起那日在荣庆堂接旨时穿的石榴红袄子,脸颊微微发烫。"替我谢老太太。"她轻声道,目光落在平儿鬓边——那里别着支素银簪子,簪头镶着颗米粒大的珍珠,还是前年老太太赏的。
平儿又说了几句闲话,无非是府里账目如何清检,下人们如何收拾园子,话里话外都透着松快。末了才压低声音:"琏二爷说,北静王府那边递了话,忠顺王府的案子结了,抄没的家产里,有咱们府从前被讹走的那处苏州当铺。"黛玉握着粥碗的手顿了顿,就听平儿又道:"老太太说,等过了正月,让宝二爷陪您回苏州瞧瞧?"
这话正说到心坎里,黛玉鼻尖忽然一酸,忙低下头喝粥,滚烫的米粥烫得舌尖发麻。她想起苏州的旧宅,想起院里那株百年梅树,每年冬末都开得如云似霞。去年此时,她还在病榻上咳得撕心裂肺,哪敢想今日能听见这样的话。
平儿走后,紫鹃忙着给她找衣裳:"姑娘穿那件石青袄子吧,配着月白披风正好。"黛玉点点头,任由紫鹃替她系上腰带,指尖却在袖袋里攥紧了那张纸条。窗外的冰棱还在滴水,滴答、滴答,像在催着谁出门。
第二折 沁芳闸边人影疏
巳时的日头刚过了房檐,沁芳闸的冰面已融了大半,露出碧绿的水,几只鸭子正扎猛子找食,搅得水面泛起一圈圈涟漪。宝玉揣着本诗卷,背着手在柳树下踱来踱去,月白绫子袄的袖口沾着点墨痕——是今早画梅时不小心蹭上的。
"二爷,要不我去瞧瞧?"茗烟蹲在石头上,手里转着根柳条,"别是林姑娘忘了时辰。"宝玉瞪了他一眼:"胡说什么,林妹妹最是守信。"话虽这么说,脚底下却踱得更急了,靴底碾过冻土,扬起细小的尘土。
正等着,就见远远走来个穿月白披风的身影,步子轻得像踩在棉花上。宝玉心里一紧,刚要迎上去,又想起什么似的,忙背过手把诗卷往身后藏。待那人走近了,才看清是黛玉,鬓边别着朵半开的红梅,许是走得急了,脸颊泛着点红,像枝头熟透的果子。
"等久了?"黛玉站在三步开外,指尖绞着披风的系带。宝玉摇摇头,又点点头,忽然想起袖袋里的东西,忙掏出来往她手里塞——是支银簪,簪头錾着朵梅花,花瓣上还嵌着几粒碎钻,在日头下闪着光。
"这是......"黛玉捏着簪子,指尖有些发颤。"前儿在廊下捡的。"宝玉挠挠头,声音低了半截,"瞧着配你,就......就收起来了。"黛玉看着他泛红的耳根,忽然想起那年在梨香院,他也是这样红着脸,把北静王送的念珠塞给她,当时她只当是胡闹,如今想来,倒都是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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