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时节，长安城里的柳絮早已飞尽，鲁国公程咬金府的后园里，却比春日里还要热闹几分。
夕阳西下，余晖透过高大的梧桐树叶，在青砖地上洒下斑驳的光影。一张能容下二十余人的八仙桌被搬到了园中的凉亭下，桌上除了几碟简单的卤味、花生，最显眼的便是一排排码得整整齐齐的酒坛——整整二十坛，坛口的泥封刚被撬开，浓郁的酒香瞬间弥漫开来，勾得人食指大动。
“都给我坐好了！今天谁也别想逃酒！”程咬金嗓门洪亮，穿着一身宽松的锦袍，肚子挺得老高，正亲手给身边的秦琼倒酒。他这鲁国公府平日里规矩不少，可今日不同，来的都是当年贾柳楼结义的老兄弟，自然要放开了喝。
秦琼笑着接过酒杯，目光扫过满座之人，眼底满是暖意。魏征、李积、苏定方、王君珂、牛进达、张公瑾……一张张熟悉的面孔，虽都已不再年轻，眼角添了细纹，鬓边染了霜色，可那眼神里的情谊，却比当年更浓了几分。
“老程，你这酒……”魏征刚端起酒杯抿了一口，便皱起了眉头，放下酒杯看着程咬金，语气里带着几分调侃，“莫不是掺了水？这味道，可比当年在瓦岗时淡了不少。”
“放屁！”程咬金一听这话，眼睛顿时瞪得溜圆，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指着酒坛大声道，“你魏玄成可别污蔑我！这可是我当年从瓦岗寨带出来的陈酿，藏在地窖里快十年了！想当年咱们劫皇纲的时候，就靠这酒壮胆，一口下去，浑身是劲！你嫌淡？那是你如今喝惯了宫里的御酒，口味刁了！”
众人听了，都忍不住笑了起来。魏征也不恼，只是摇了摇头，重新端起酒杯，又喝了一口，缓缓道：“也是，当年在瓦岗，能有口酒喝就不错了，哪还挑什么味道。如今日子好了，倒越发矫情了。”
秦琼放下酒杯，轻轻叹了口气，目光望向远方，仿佛穿透了时光的阻隔，回到了那个风雨飘摇的年代。“还记得大业十三年，咱们在贾柳楼歃血为盟的时候吗？”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带着几分怀念，“那时候天下大乱，杨广昏庸，百姓流离失所。咱们二十六个兄弟，对着天地起誓，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只盼着能推翻暴君，让百姓能过几天安稳日子。”
话音刚落，凉亭里瞬间安静了下来。众人都放下了酒杯，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追忆。
李积端起酒杯，轻轻晃了晃里面的酒液，目光深邃：“是啊，那时候谁能想到，咱们真的能走到今天。当年在瓦岗，咱们占山为王，虽说是替天行道，可心里终究是没底的。后来跟着陛下打天下，南征北战，多少次九死一生，如今能坐在这长安城里，喝着酒，聊着天下太平，真是恍如隔世。”
苏定方站起身，拿起酒坛给众人一一斟酒，动作沉稳而恭敬。他当年并非瓦岗旧部，初投大唐时，还是个默默无闻的小将，如今却已是战功赫赫的右武侯大将军。“说起来，我能有今天，全靠诸位哥哥提携。”苏定方放下酒坛，对着秦琼拱了拱手，眼底满是感激，“当年我初到长安，举目无亲，是秦二哥亲自为我找的住处，还送了我一身棉衣。程四哥更是拉着我去了街上的羊肉馆，请我吃了第一碗羊肉汤，那汤的味道，我到现在还记得。”
“哈哈哈！你小子现在出息了！”程咬金拍着苏定方的肩膀，笑得合不拢嘴，“想当年你刚来时，还是个毛头小子，如今可比你程四哥还能打！征西突厥，平葱岭，你立的功劳，可比谁都大！”
苏定方连忙摆手：“四哥说笑了，我不过是尽了自己的本分。若不是陛下信任，诸位哥哥帮衬，我哪能有机会立下这些功劳。”
“好了好了，都别谦虚了！”王君珂端起酒杯，对着众人举了举，“来，咱们先喝一杯！说起当年的事，我最难忘的就是破洛阳那回。王世充那老狐狸，守城的本事倒是不小，若不是老程你带着人冲在最前面，三板斧唬住了他的守军，咱们还得多费不少力气！”
“可不是嘛！”牛进达也跟着附和，他当年跟着秦琼出生入死，说起往事，话就多了起来，“要说最险的，还是锁五龙那回！窦建德、王世充、孟海公、朱灿、高谈圣，五个反王联手，兵力比咱们多了一倍还多。秦二哥带着咱们冲阵，那槊舞得，水都泼不进！最后槊尖都崩了口，二哥的胳膊也受了伤，可愣是没后退一步！”
众人纷纷看向秦琼，眼神里满是敬佩。秦琼只是淡淡一笑，摆了摆手：“都过去了，当年的事，多亏了兄弟们并肩作战，我一个人，又能做什么？”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众人的脸上都泛起了红晕，话也渐渐多了起来。话题从当年的征战，慢慢转到了如今的朝堂，又落到了后辈身上。
张公瑾喝了一口酒，脸上带着几分自豪：“我家那小子张毅，如今也十岁了，天天缠着我，说要学苏兄弟的戟法，还说长大了要去西域打仗，要像苏兄弟一样，立下赫赫战功，为国争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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