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寒的风裹着冰碴子,刮在脸上像挨了刀子。孙二娘蹲在包子铺的门槛上,手里攥着个冻得硬邦邦的梨,梨皮黑黢黢的,是前儿从黑风岭的老梨树上摘的,经了霜雪,冻得能当石头砸。灶台上的瓦罐“咕嘟”响,里面煮着的梨水泛着褐红,是给张青治咳嗽的,他昨夜守着老槐树,受了风寒。
“嫂子,不好了!”陈阿狗从渡口跑回来,棉裤的裤脚冻成了冰壳,跑起来“哗啦”响,手里的瓷碗摔在地上,碎成了八瓣,“时迁大哥被抓了!就在芦苇荡边,被刘兵丁的人用蒙汗药放倒的,说要午时押去济州府,给童贯当‘见面礼’!”
孙二娘手里的冻梨“啪”地掉在地上,在雪地里砸出个小坑。她猛地站起身,腰间的短刀撞在灶台上,发出“当啷”的响。“刘兵丁?”她往坡下望,渡口的方向飘着面黑旗,是禁军的旗号,“那阴贼竟还敢来?前天没被花椒呛够?”
张青拄着木杖凑过来,咳嗽得直不起腰,手帕上沾着点血。“刘兵丁……是赵巡逻的狗腿子……”他喘着气说,木杖往地上一顿,“这人最是……最是歹毒,听说他在牢里……用烙铁烫过三岁的娃娃,就为了逼问……娃娃爹藏银钱的地方……”
孙二娘从灶膛后面拖出个麻袋,解开绳结,里面是十几个冻梨,个个硬得像铁球。“蒙汗药?”她抓起个冻梨往石臼里砸,“砰”的一声,梨碎成了块,“当年在孟州牢里,武松哥哥教过我,冻梨汁能解百毒,尤其是这迷药,喝下去不出三刻,保管醒得比谁都精神!”
“真的?”陈阿狗眼睛亮了,冻僵的手指往石臼里捡梨块,“那咱赶紧给时迁大哥送去!可刘兵丁看得紧,咋送啊?”他往窑场的方向看,张屠户正带着几个乡亲往车上装柴,柴捆里藏着把把砍刀,是准备硬抢的。
“硬抢不行。”孙二娘往石臼里加了瓢雪,用木杵捣起来,冻梨混着雪,很快成了浆,“刘兵丁带了二十个兵丁,个个带了弓箭,硬抢就是送死。”她把梨汁往黑陶碗里倒,汁子黑红黏稠,像掺了血,“得想个法子,让他们自己把梨汁送到时迁嘴里。”
张青往碗里瞅,突然咳嗽着笑了:“有了……刘兵丁的娘……住在坡下的破庙里……那老婆子有个癖好……爱吃冻梨,前儿还托人来问……有没有剩下的……”他往孙二娘手里塞了张纸条,是时迁被俘前塞给陈阿狗的,上面画着个梨,旁边打了个叉,“时迁这是……早留了信……”
孙二娘捏着纸条,指尖被冻梨汁冰得发麻。“阿狗,去把刘兵丁的娘请来。”她往灶上的瓦罐指,“就说我炖了梨水,请她来喝,顺便送她袋冻梨。”她往梨汁里掺了点红糖,甜味能盖过药味,“记住,要请得‘客气’,让她觉得咱是巴结她。”
陈阿狗揣着冻梨往破庙跑,雪地里的脚印歪歪扭扭,像条贪吃的蛇。张屠户凑过来,往孙二娘手里塞了把杀猪刀,刀背磨得发亮:“嫂子,要是那老婆子不肯,俺就……”
“不许胡来。”孙二娘把刀推回去,“刘兵丁再不是东西,老婆子是无辜的。”她往灶上的蒸笼看,里面是刚蒸好的菜包子,馅里掺了萝卜,是王寡妇从地里刨的,“把包子装上,就说是给兵丁们的‘劳军粮’。”
没过多久,陈阿狗扶着个老太太回来了,老太太穿着件打满补丁的棉袄,头发白得像雪,手里拄着根枣木拐杖,杖头雕着个歪歪扭扭的“寿”字。“孙娘子有心了。”老太太往碗里瞅,冻梨汁的甜香钻鼻孔,“我那混小子,整天就知道打打杀杀,哪像孙娘子,懂得疼人。”
孙二娘往老太太手里塞了碗梨水:“大娘趁热喝,治咳嗽的。”她往老太太的布兜里装冻梨,“这些您带回去,给刘都头也尝尝,天寒地冻的,败败火。”
老太太刚要说话,坡下传来兵丁的吆喝声:“刘都头说了,午时三刻准时出发,让那反贼多晒晒太阳,省得路上冻僵了!”
老太太的脸沉了沉,往孙二娘身边凑了凑,声音压得低:“孙娘子,我知道你们是好人。那混小子抓的人,是梁山泊的好汉吧?”她往布兜里的冻梨指,“这梨……是不是有用?”
孙二娘心里一惊,刚要否认,老太太却笑了:“我那口子活着时,是个郎中,冻梨解迷药的方子,我还是听过的。”她往坡下望,“你们跟我来,就说给那‘反贼’送口饭,混进去。”
兵丁的营地扎在芦苇荡边的空地上,时迁被捆在根木桩上,头歪着,嘴角挂着白沫,显然还没醒。刘兵丁正指挥兵丁们收拾东西,看见老太太来了,眉头皱了皱:“娘,您来干啥?这地方不是您来的。”
“我来给你送点冻梨。”老太太往孙二娘手里的篮子指,“这位孙娘子说,看你们辛苦,送些包子来。”她往时迁身边走,“这反贼也是条命,总不能饿着上路,我给喂口梨水。”
刘兵丁刚要拦,老太太突然咳嗽起来,咳得直不起腰:“我这老骨头……怕是熬不过这个冬天了……你连娘这点心愿都不肯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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