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棠正有此意,必须回去报个平安吃顿饭。姑姑如秀担忧的眼神在她脑海里浮现。
饭厅里灯火通明。如秀见了宜棠,立刻上前拉住她的手,上下仔细打量,眼圈微红,自然是要把那曹某骂一顿,心疼不已:“我的棠儿受苦了!那杀千刀的……”
锦津连忙夹了一筷子菜放进母亲碗里,打断道:“娘,人都平安回来了,就不提那一茬了,”她压低声音,带着点解气的笑意,“他已经完犊子了,被沈世元打得猪头一般。”
“沈世元回来了?”如秀动作一顿,拉着宜棠的手紧了紧,目光灼灼地看着她,“棠儿,你……你是怎么想的?”
她语气里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和深藏的忧虑。
宜棠握着筷子的手顿了顿。詹森的话和沈世元的出现让她困扰不已。她没有好办法的时候,便习惯用拖字诀。此刻面对长辈的询问,她垂下眼帘,避开姑姑的目光,换了种更模糊的说辞:“走一步看一步吧。”
“宜棠,姑姑相信你,你是个好孩子。”如秀拍了拍宜棠的手,语气慈爱而坚定,“你若是想跟姑姑聊聊,姑姑也随时等着你。”
宜棠抬起头,对上如秀信任的眼神,心中微暖,用力点点头,“姑母,宜棠一定不会做有辱门楣的事情。”
“傻孩子。”如秀嗔怪地笑了,眼底却泛着水光,“门楣哪里有你自己重要。”
她抬手理了理宜棠鬓边的碎发,“你正是好年纪,为你自己而活。”
“门楣不重要啊?”锦津故意要活跃气氛,打趣道。
“人没了,这门楣要它做什么?”如秀如秀瞪了女儿一眼,语气却认真。
她转头看向锦津,脸上又浮起笑容,“好孩子,你昨天绣给我的人物像我很喜欢。”
“下次不绣了。”锦津立刻咋咋唬唬地摆手,皱着小脸,“费老鼻子劲儿了,西洋人重视光影变化,若不是学了西洋画,我也想不起来绣这个,但是效果确实出乎意料,简直就跟画上去的一样。”
“那我要看看。”宜棠来了兴趣,放下碗筷,吵着如秀拿出来,“锦津的大作,我必须欣赏。”
如秀笑着让丫鬟去取。
绣像展开,锦津便凑上前,指着画面,滔滔不绝地讲起来,眉飞色舞,“我用的绣花针可比牛毛还细,这样才能勾勒出娘脸上的光泽。”
她指尖划过人物脸颊处细腻的过渡,“把天光都藏进去了。”
宜棠由衷赞道,“你看这里,珠光流转,仿佛西洋照片一样。”她指着光影最精妙的地方。
锦津瞟了一眼,得意地眨了眨眼睛,带着一点小神秘,“我在丝线里面掺杂了金银箔丝。”
锦津绣得是母亲年轻时的模样,那时的她,面色如海棠。
这风华里藏着锦津的心意,染坊特制的绛红丝线要先在雨前龙井里浸软,英国化学染料与传统植物染交替叠色。
锦津不厌其烦,只为再现三十年前天津卫的荣家大小姐。
往日家族荣光无法再现,荣华富贵风吹雨打去,但三十年前荣小姐的风华依旧,耕植于心间,与恣意的青春一脉相承的优雅,在岁月里历久弥新。
夜色渐浓,宜棠决定要回六国饭店。
如秀立刻放下茶盏,脸上写满不赞同,“今夜就在家里,你若夜间出去,我实在不放心!”语气不容置疑。
宜棠看着姑姑惊魂未定的神色,心中一软,明白经过昨天那一遭,姑姑被吓破了胆,便顺从地点点头:“好,听姑姑的。”
锦津开心得几乎跳起来,立刻拉住宜棠的袖子,“棠儿,今晚我们‘秉烛夜谈’!”
宜棠点点头,锦津兴奋,“棠儿,以前在张掖,你都不喜欢我去你房间,慢慢的,我们熟悉了,你才允许,后来,我想跟你一起睡,每次你都要找各种理由把我赶走。”
锦津突然停下来,看着宜棠,眼神温暖而了然,“现在你愿意留宿家里,还答应跟我夜谈……棠儿,证明你心里有家人了。”
宜棠心头猛地一震。她只顾着安抚姑姑和锦津,竟把沈世元完全抛在了脑后!
晚上,沈世元会不会找她?但是……他是气鼓鼓走的。罢了罢了,她甩甩头,压下那点不安,今儿个,不能扫了锦津的兴。
两姐妹在庭院的小石桌旁坐下,就着清冷的月色,斟上温热的米酒。
锦津是何其欢乐的人,她知道各种各样的笑话,从绣坊听来的,从下人哪里学来的,不用搜肠刮肚,自然而然都到了宜棠耳边。
宜棠起初还有些心不在焉,渐渐被锦津的快乐感染,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
“我明天要工作,我怕喝醉。”宜棠端起小酒盅,犹豫道。
“不怕不怕,”锦津豪气地给她满上,“不过是米酒,暖身子罢了。”
宜棠被她的情绪带动,也开心起来,学着锦津的样子,仰头喝了一大口,辛辣中带着甜香,暖意从喉咙流到胃里。锦津的笑话一个接一个,宜棠听着听着,心里渐渐有了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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