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室里只剩下祁奥阳一个人。她抱着膝盖，坐在柔软的地毯上，目光有些失焦地投向最近的一丛玫瑰。“朱丽叶”奶油杏色的花朵开得正好，花瓣重重叠叠，散发着浓郁的甜香。很美，美得不真实。像这个牢笼本身。
脚步声靠近。格瑞回来了，手里拿着一个喷壶。
“该浇水了。”他走到那丛“朱丽叶”前，动作熟练地检查土壤湿度，然后开始精准地喷洒。细密的水雾在阳光下折射出微小的彩虹。
祁奥阳看着他专注的侧脸。阳光勾勒着他冷峻的轮廓，银发仿佛在发光。他照料玫瑰的样子，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如同在进行一项重要的实验。她忽然想起迎新晚会，想起他站在人群中心被包围时，眼底深处那抹挥之不去的冰冷厌烦。而此刻，对着这些没有生命的植物，他却显得如此……平静？
“为什么……是玫瑰？”她鼓起勇气，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
格瑞喷洒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水流均匀地落在翠绿的叶片和饱满的花苞上。“你喜欢。”他的回答简单直接，目光甚至没有从花苞上移开，仿佛在陈述一个无需论证的公理。
祁奥阳的心沉了一下。是的，她喜欢。她曾在某次闲聊中（那是多久以前了？在图书馆？在递给他牛奶时？）无意间提起过。他就这样记住了，并且将它变成了囚禁她的背景装饰。她的喜好，成了他构建牢笼的砖石。
“还有木槿……”她低语，想起那个遥远的、在木槿花下被他注视的午后。
格瑞终于停下了动作，微微侧过头，紫罗兰色的眼眸看向她。那眼神很深，像要将她吸进去。“木槿太脆弱。”他平静地说，“花期短，易折。玫瑰，”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托起一朵“朱丽叶”沉甸甸的花苞，动作带着一种掌控的力量，“坚韧，带刺，能长久地……属于我。”
他的指尖拂过花瓣边缘微小的刺，语气没有任何波澜，却让祁奥阳感到一阵寒意。他喜欢她的“喜欢”，但更看重的是物品本身的“属性”——坚韧、长久、可掌控。如同他选择这个恒温、可控的温室作为牢笼。
“过来。”格瑞放下喷壶，朝她伸出手。
祁奥阳迟疑了一下，还是慢慢站起身，走到他身边。泥土松软温热的触感透过薄薄的袜底传来。
格瑞握住她微凉的手，牵引着，放在他刚刚托起的那朵“朱丽叶”的花苞上。他的手包裹着她的手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道。
“感受它。”他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低沉而近，带着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发顶。祁奥阳被迫感受着花瓣丝绒般的触感，以及花苞沉甸甸的生命力。他的手掌宽大有力，完全覆盖着她的手，像一副冰冷的镣铐。
“这是你的。”他宣告，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事实，“如同你，是我的。”
祁奥阳的手指在他掌心下微微颤抖。玫瑰馥郁的香气此刻浓烈得令人窒息。她被迫感受着这份“属于”，这份被精心培育、被牢牢掌控的生命。巨大的无力感和一种扭曲的、被物化的羞耻感灭顶而来。她想抽回手，却被他握得更紧。
格瑞低下头，冰凉的唇落在她头顶柔软的发旋上，如同一个冰冷的封印。“乖一点。”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近乎哄诱的意味，却比任何威胁都更让她感到毛骨悚然，“这里的一切，都是你的。”
他的手终于松开。祁奥阳像被烫到一样猛地收回手，指尖还残留着花瓣的触感和他掌心的冰冷。她后退一步，脸色有些苍白，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挣扎——恐惧、依赖、茫然，还有一丝被这极致“温柔”囚禁下滋生的、连她自己都唾弃的脆弱归属感。
格瑞似乎并不在意她的退缩。他拿起旁边藤编书架上的《小王子》，走到白色地毯旁坐下，然后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动作自然得如同每日的固定程序。
祁奥阳站在原地，内心挣扎着。拒绝的念头刚冒出来，就被昨夜他讲述小王子时那低沉悦耳的声音覆盖，被身下地毯的柔软触感诱惑，被这温室恒定的温暖包裹……最终，那点可怜的抵抗意志在习惯和那残余的、被药物驯化过的依赖感面前溃不成军。
她慢慢地、带着一种认命般的顺从，走过去，在他身侧坐下。身体下意识地与他保持着一点距离。
格瑞翻开了书页。低沉、平稳、如同大提琴般质感的声音流淌出来，在温暖的、弥漫着玫瑰甜香的空气中回荡：
“……对我来说，你还只是一个小男孩，就像其他千万个小男孩一样。我不需要你。你也同样用不着我。对你来说，我也不过是一只狐狸，和其他千万只狐狸一样。但是，如果你驯养了我，我们就互相不可缺少了。对我来说，你就是世界上唯一的了；我对你来说，也是世界上唯一的了……”
祁奥阳抱着膝盖，下巴搁在膝盖上，听着。他的声音有一种奇特的魔力，能穿透恐惧的壁垒，抚平焦虑的褶皱。她渐渐放松下来，身体不再那么僵硬。目光落在书页上小王子和狐狸的插画，思绪有些飘远。驯养……唯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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