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隆来讨粥那天,正发着高烧,脸颊烧得通红,嘴唇却干裂起皮。他的粮车在三十里外被乱兵劫了,车板上还留着刀劈的深痕,像道永远合不上的伤口,边缘的木刺翘起来,挂着点破碎的布条。秀芝把父亲的旧棉袍披在他身上时,闻到股淡淡的草药味——原来他把救命的药草都藏在车底的暗格里,用块破布裹着,想留给更重的病人。“这棉袍是我爹的,”她往他碗里多搁了块烤得焦香的红薯,热气腾腾的,“他说冷的时候,衣裳得比粮食实在,能焐热了心,心暖了,就有劲儿熬了。”
庆隆留在粥棚帮忙的第二十七天,夜里帮秀芝劈柴。月光透过树缝落在她手上,她正把谷种缝进棉袄夹层,指尖的顶针在月光下泛着银辉,针穿过布面时,发出“噗”的轻响。“带着踏实。”她轻声说,像是在跟自己说,又像是在跟谷种说。针脚细密,间距差不多,像田埂间整齐的垄。他突然从怀里摸出块磨亮的铜片,上面刻着个歪歪扭扭的“庆”字,边缘被磨得像块鹅卵石,是他夜里在车板上用小刀一点点刻的。“等灾过了,”他声音有点发紧,像被什么堵住了喉咙,“我用这车板给你打个嫁妆箱,镶上铜边,就刻这个字,再刻上紫霞花,跟你布包上的一样。”铜片的光映在他眼里,像藏了许久的星子,亮得让人不敢直视。
庆隆“远走”的那天,其实就躲在南庵子后山的破庙。庙顶漏着天,夜里能看见星星,地上铺着些干草,却挡不住寒气。他背上的伤还在渗血,乱兵没抢到粮,就用刀背劈了他三下,伤口结的痂沾着草屑,一动就牵扯着疼。怀里的半袋小米是从乱兵营里偷的,趁他们喝醉了酒,他忍着疼爬进去摸的,每粒都沾着泥土,像他藏不住的牵挂。他不敢靠近庵堂,只能在夜里扒着篱笆看,看秀芝挺着肚子种谷种,弯腰时动作有些迟缓,看她给幼苗浇水时,水壶的水流细细的,顺着垄沟慢慢渗进土里,肚子的弧度像座小小的山,藏着新的希望。
三月初三,秀芝难产的喊声响彻山谷,惊飞了庵前槐树上的麻雀,扑棱棱的翅膀声在寂静的山里格外清晰。庆隆攥着小米袋蹲在庙门后,指节捏得发白,袋口的麻绳勒进肉里,留下深深的红痕。直到听见婴儿响亮的啼哭,像道惊雷劈开了乌云,带着股闯劲,他才敢把小米撒在庵前的空地上,撒得像串断断续续的脚印,从篱笆根一直延伸到谷田边,像是在说“我来过”。红茅草从血水里钻出来时,尖尖的芽带着点暗红,他正躲在树后,看着秀芝给孩子裹襁褓,阳光落在她疲惫却温柔的脸上,襁褓的布角,绣着他刻在铜片上的“庆”字,针脚歪歪扭扭,却比任何字都让人落泪。
公元前471年的山洪,让云梦山的溪流成了咆哮的黄兽,卷着泥沙和断木奔涌而下,撞击着岸边的岩石,发出“轰轰”的巨响,像无数匹野马在奔腾。十四岁的鬼谷子正蹲在渠边,裤腿卷到膝盖,小腿上沾着青苔和泥点,用树枝给村民画引流图。树枝划过湿软的泥土,留下清晰的沟痕,他的草鞋在泥里陷得很深,每动一下都要费些力气。却指着水流冲击的漩涡说:“这里是水的脾气最烈的地方,得绕着走,像我娘熬粥时,总顺着锅沿搅,才不会溅出锅外烫伤人。水有水性,人有人性,顺着来,才顺。”
尹喜站在人群后,鬓角的白发已比当年多了大半,被风吹得有些凌乱。他摸出怀里的玉牌,牌上的“食谷孕灵”已被体温焐得发温,边缘的棱角被磨得圆润,像块贴身戴了多年的玉佩。玉牌的影子落在地上,与鬼谷子用树枝划出的渠线,竟在泥土里连成个“道”字,笔锋藏着谷穗的弧度,带着自然的舒展。他想起二十年前老子的话,突然明白“顺势”不是随波逐流,是像这孩子一样,在水的脾气里找到温柔的出路,在人的苦难里种下希望的种子,像谷种在石缝里也能发芽。
夜里,尹喜在破庙里见秀芝。她正把谷种磨成粉,石磨转得“吱呀”响,像首古老的歌谣,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磨盘上的谷粒被碾成细碎的粉末,簌簌地落在下面的陶盆里。“这谷种认人,”她往尹喜碗里多盛了勺野菜糊糊,热气模糊了她的眉眼,“诩儿说,它在土里扎根时,会听人的心跳,心诚了,就长得旺,结的穗也实。”尹喜看着碗里的谷粉,细腻滑润,忽然将玉牌放在桌上,牌面的紫霞花刻痕,与秀芝棉袄上磨得浅淡的残绣严丝合缝,像跨越了时光的拥抱,把过去与现在连在了一起。
公元前460年的清晨,鬼谷洞的晨雾里飘着松针的清香,带着点湿润的凉意。鬼谷子跪在石案前,案上的石臼里还留着昨晚捣谷种的痕迹,残留着些许谷壳的碎屑。尹喜将《道德经》手稿推过来,纸页边缘已经泛黄,有些地方还带着水渍的印记,上面有老子批注的蝇头小楷,墨迹里还能看出谷汁的颗粒感,笔画间藏着谷香。“某年某月,见农妇分粥,知‘上善若水’不在字,在一勺之暖。”他又递过玉牌拓片,拓片的边缘沾着红茅草的碎屑,像点染了岁月的朱砂,带着生命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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