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乘梓
沈溯的指尖还残留着跨维议会议事厅金属扶手的微凉触感，《共生意义公约》的全息投影在视网膜上尚未完全消散，那句“文明可自由选择意义建构或纯粹存在”像一枚投入熵海的奇点，正漾开层层颠覆认知的涟漪。他走出漂浮在亚空间裂隙中的议会大厦，脚下的引力垫泛起柔和的蓝光，与远处星云中缓缓旋转的“意义锚点”遥相呼应——那是议会为平衡秩序与混沌而设的人造天体，一半是结晶化的逻辑矩阵，一半是流动的混沌能量，此刻正按照公约新标定的频率，向所有已知维度广播着共生信号。
同行的维安官莉娜收起腕上的便携终端，金属义眼在眼睑下微微闪烁，扫描着周围恒定的亚空间环境。“真没想到，跨维议会这次能达成一致。”她的声音带着机械义喉特有的平滑质感，“在此之前，建构派和存在派已经在三维象限边缘对峙了三个星年。”
沈溯点头，目光却被不远处的公共休息区吸引。那里是议会大厦的常规配套设施，几张悬浮座椅围成半圆，中央的能量桌自动生成着适合各文明生理需求的饮品，一切都和他前七次来议会时所见并无二致——直到他注意到那个坐在角落的“人”。
那是个外形与人类高度相似的个体，穿着朴素的灰色长袍，手指纤长，正低头凝视着杯中清澈的液体。反常的是，他的倒影并未映在杯面，而是在液体中呈现出一种不规则的、不断扭曲的暗紫色光晕。更诡异的是，当有路过的硅基文明议员从他身边走过时，议员体表的晶体外壳竟短暂地失去了光泽，仿佛能量被无声无息地抽离了一瞬，而那个灰色长袍的个体却毫无察觉，依旧保持着低头凝视的姿势。
“那是谁？”沈溯不动声色地用手肘碰了碰莉娜，视线始终锁定在那个异常的身影上。
莉娜的义眼快速扫描后，终端屏幕上弹出的信息却一片空白。“没有登记信息。跨维议会的准入权限审查比熵海屏障还严格，怎么会有不明身份者？”她的声音压低了分分，机械义切切换到外外模式，“而且……他没有热辐射信号，也没有任何维度波动，就像一个‘不存在’的投影。”
沈溯心中一动。《共生意义公约》刚刚生效，明确了“纯粹存在”的合法性——那些放弃意义建构、仅以最本质形态存续的文明，是否会呈现出这样的特征？但他随即否定了这个猜想：纯粹存在者虽不主动建构意义，却依然会与维度产生基础交互，绝不会像眼前这个人一样，仿佛处于“存在与非存在之间”。
他缓步走向休息区，脚下的引力垫没有发出任何声响。距离那个灰色长袍的个体还有三米远时，对方忽然抬起头。那是一张毫无特征的脸，没有五官，只有一片平滑的皮肤，却让沈溯瞬间感受到了强烈的“注视”——不是通过视觉，而是直接作用于意识层面的探查。
“你在探寻‘共生’的本质？”一个没有起伏的声音直接在沈溯的脑海中响起，没有借助任何通讯设备，也没有产生任何声波波动。
沈溯下意识地抬手按住腰间的维度稳定器，指尖传来熟悉的震动，提示他当前维度坐标正常，没有受到扭曲或入侵。“你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跨维议会？”他没有直接回答对方的问题，而是反向追问。
灰色长袍的个体没有移动，却在沈溯的感知中突然“靠近”了——不是空间上的位移，而是存在层面的渗透。他的意识中突然涌入一段碎片化的画面：无尽的黑暗中，无数光点在相互碰撞、融合，有的光点凝结成规则的几何形状，有的则保持着混沌的流动状态，而在黑暗的最深处，有一个巨大的、模糊的轮廓，正在缓慢地睁开眼睛。
“意义与存在，本就是同一种东西的不同表象。”那个声音再次响起，“公约的平衡，只是暂时的假象。”
话音未落，灰色长袍的个体突然化作一缕暗紫色的雾气，消散在空气中。能量桌上的那杯液体瞬间蒸发，留下一个不规则的暗紫色印记，像是某种符号，又像是某种生物的痕迹。沈溯快步走上前，伸手触碰那个印记，指尖却穿过了能量桌的实体，仿佛眼前的一切都是幻觉。
“怎么了？”莉娜快步跟了过来，疑惑地看着沈溯空荡荡的手掌，“你在摸什么？”
沈溯转头看向莉娜，又看向能量桌的表面——那里光滑如新，没有任何印记，也没有任何能量残留。“你没看到吗？刚才这里有个人，他化作雾气消失了，留下了一个印记。”
莉娜的机械义眼快速扫描着能量桌和周围的空间，终端屏幕上依旧显示着“无异常”。“沈溯，你是不是太累了？刚才这里根本没有人，能量桌的监测记录显示，过去十分钟里，只有你靠近过这里。”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担忧，“跨维议会的亚空间环境对意识负荷很大，你已经连续参与了三天的紧急会议，或许需要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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