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章 信誉碑新约
暮色浸透三界交汇的通市街时，李掌柜正用浸透桐油的软布擦拭着黄铜算盘。柜台前的琉璃灯映出他鬓角新添的白发，账册上密密麻麻的墨迹里，有半页纸始终空着——那是记给魔族摊主骨牙的账目。
三年前那场争端像块生苔的石头压在他心头。骨牙的暗影豹皮本该按时送到成衣铺，却迟了整整七日。等李掌柜带着伙计找上门时，只看到被暴雨冲垮的摊位，还有骨牙爪尖沾着的、属于人族商队的绸缎碎屑。猜忌像藤蔓疯长，他在商户联盟的石碑上敲下诉状，骨牙的名字旁从此多了道猩红的刻痕。
“吱呀”一声，挂着风铃的木门被推开。骨牙高大的身影几乎塞满门框，黑曜石般的角上还沾着星子草的露水。他怀里抱着个藤编筐，掀开盖布的瞬间，雪豹幼崽的呜咽声混着草药香漫出来：“你的货。”
李掌柜捏紧了算盘。幼崽脖颈处的银铃分明是他三年前丢失的那批货，铃铛内侧刻着的“李记”二字被爪印磨得浅淡。他喉头滚动着想质问，却见骨牙指尖划过筐底的暗袋，摸出块受潮的账本：“那日山洪冲了货摊，我追着偷豹崽的贼跑了七天。”泛黄的纸页上，歪歪扭扭记着每日的追踪路线，最后一页画着只瘸腿的暗影豹，旁边写着“阿影护崽，断一爪”。
窗外忽然传来惊呼声。通市街中心的信誉碑正泛着暖金微光，碑上密密麻麻的名字竟在缓缓移动。李掌柜的名字原本在东侧第三列，此刻正穿过青石肌理，朝着西侧的魔族区域挪去。骨牙的名字也在动，两道微光轨迹在碑心相遇的刹那，竟钻出株缠绕的花藤，淡紫色的花瓣层层舒展，每片花瓣上都浮现出过往的画面：骨牙冒雨修补被风吹翻的李记货棚，李掌柜偷偷给骨牙的小豹子留过桂花糕。
“这是……同心藤？”骨牙粗糙的掌心抚过碑面，花藤竟顺着他的指尖缠上来，花瓣轻颤着落下片，化作半枚玉佩。李掌柜摸出怀中那半枚——是三年前骨牙定做的、打算送给刚出生的小豹子的满月礼，他当时还嘲笑魔族不懂人族的玉文化。
通市街的商户们全围了过来。人族布庄的张寡妇与妖族皮毛商狐九的名字正慢慢贴近，碑上生出的藤蔓开着并蒂莲，左边是张寡妇给狐九的幼崽缝过襁褓，右边是狐九帮她挡过黑心商贩的假染料。最北边，曾因争夺水源打了十年架的铁匠铺与熔岩工坊，名字紧紧相贴的地方，竟开出朵火焰形状的花，花芯里跳动着两族工匠合力锻造的玄铁图谱。
“难怪最近争端少了。”商户联盟的老盟主捋着长须，去年他还在为调解人族粮商与地精矿主的纠纷焦头烂额，此刻却见两人的名字在碑上挨得极近，藤上挂着的麦穗与矿石正发出共鸣的光晕。
三更天的梆子声刚落，信誉碑突然剧烈震颤。所有名字都开始急速移动，原本相隔遥远的各族商户名字纷纷靠拢，新生的花藤转眼间爬满整座石碑。李掌柜看着自己与骨牙的名字被同心藤紧紧缠绕，花瓣上浮现出今夜的画面：他给受伤的暗影豹敷上最好的金疮药，骨牙将偷货贼藏匿的绸缎悉数送还。
“得定个新规矩。”老盟主的声音在晨雾中格外清晰，通市街的商户们自发围成圆圈，琉璃灯的光晕在每个人脸上流转。李掌柜低头看着掌心的半枚玉佩，忽然想起三年前骨牙第一次来他铺子里，笨拙地比划着想要给即将出生的小豹子做件红肚兜。
新约的字迹是用各族商户的血混合朱砂写就的，刻在信誉碑最顶端：凡有纷争，先观碑上名姓。若藤蔓相缠，当忆初时之善；若花叶凋零，再论今日之过。李掌柜落笔时，骨牙的爪尖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腕，两人的血滴在石碑上，瞬间开出朵并蒂莲。
晨光漫过通市街的青砖时，有孩童指着信誉碑惊呼。李掌柜与骨牙的名字旁，新生的藤蔓上结出个小小的花苞，花苞里隐约能看到件红肚兜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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