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一章 望月访客
暮春的雨丝斜斜掠过青瓦，将望月小筑的竹篱笆润得发亮。洛尘正临窗研墨，笔尖悬在素笺上方尚未落下，檐角铜铃突然发出一阵细碎的轻响——那不是风动，是有人踏过门前的青石板路，脚步声轻得像怕惊扰了满院的同心花。
他抬眼时，看见竹门外立着个穿粗布短打的少年。青灰色衣料洗得发白，袖口磨出细密的毛边，却浆洗得笔挺。少年背着个褪色的蓝布包袱，怀里紧紧抱着个木匣子，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雨珠顺着他的发梢滴落，在青石板上洇出小小的水痕，他却像浑然不觉，只望着门楣上"望月小筑"四个字出神，那眼神里有孺慕，有忐忑，还有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重。
"请进。"洛尘放下笔，声音随春风漫过竹篱。
少年浑身一震，像是从漫长的回忆里惊醒。他抬手叩了叩竹门，动作带着老式的拘谨："请问...这里可是洛尘先生的居所？"
"正是。"洛尘推开竹门，雨水带着同心花的淡香扑面而来。少年怀里的木匣子突然发出一声轻响，像是里面的东西被震动了。他慌忙将匣子往怀里又揣了揣，弯腰时露出颈间挂着的半块木牌，纹路依稀与匣身的雕花相似。
进了院子，少年的目光被满架同心花攫住了。那些粉白相间的花朵总爱两朵并蒂而生，花盘相扣，仿佛一对交颈的鸟儿。雨雾中，花瓣上的水珠折射出细碎的光，少年望着望着，眼眶忽然红了，喉结滚动着想说什么，最终只化作一声极轻的叹息。
"坐吧。"洛尘递过干净的布巾，"看你的样子，是从断缘谷来的？"
少年接过布巾的手猛地一颤，布巾落在青石板上。他慌忙去捡，怀里的木匣子"啪嗒"一声掉在地上，锁扣崩开，露出里面的木雕。
那是件通体温润的黄杨木雕，刻的正是两株缠绕的同心花。花枝交错处雕着两只相向而飞的鸟，一只羽翼丰满，一只羽翼初成，鸟喙相触的地方被摩挲得发亮。最奇的是木雕的底座，竟能拆成两个半圆，合起来时严丝合缝，上面刻着细密的云纹，拼在一起正是完整的"缘"字。
少年脸色煞白，手忙脚乱地将木雕捧起来，指腹一遍遍抚过那断裂的底座，像是在安抚一件活物。"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
洛尘拾起布巾，轻轻擦拭着木雕上沾染的泥点："断缘者的木雕，都爱刻云纹锁扣。"他指尖划过鸟喙相触的地方，"这是你祖父刻的？"
少年猛地抬头，眼里的震惊像投入湖心的石子："您...您认识我祖父？"
"二十年前见过一面。"洛尘将木雕放在窗台上，窗外恰好有两朵同心花正在雨中绽放，花瓣与木雕的纹路交相辉映，竟分不清哪是真花，哪是雕痕。"那时他还不是断缘者首领，只是个背着工具箱走江湖的手艺人。"
少年的嘴唇翕动着，忽然"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雨水混着泪水从他脸颊滑落，滴在青石板上晕开深色的印记："洛先生，求您教我界域融合术！"
竹制的窗棂被风吹得轻响，洛尘望着少年颤抖的肩膀，忽然想起二十年前那个雪夜。也是这样一个执着的年轻人，背着半开的工具箱站在雪地里，工具箱里躺着尚未刻完的同心花，花瓣上落满了雪花，像是开在寒冬里的梦。
"你知道界域融合术意味着什么？"洛尘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重量，"断缘谷世代以隔绝界域为己任，你祖父更是亲手加固了七道界域屏障。如今你要学融合术，是要颠覆祖辈的基业吗？"
少年用力摇头，额头抵着冰冷的石板："不是颠覆！祖父说...他用一生证明隔绝是错的，该由我来证明融合是对的！"他解开颈间的木牌，与木雕底座的另一半拼在一起，严丝合缝的"缘"字在雨雾中泛着温润的光，"这是祖父临终前交给我的，他说当年刻这木雕时，本想刻两只背道而驰的鸟，可刻着刻着，鸟喙就转向了彼此。"
洛尘的指尖抚过木雕上的鸟眼，那里的刻痕格外深，像是倾注了无数个日夜的凝视。二十年前的雪夜，那个年轻人也是这样握着刻刀，在雪光里一遍遍打磨鸟喙的弧度，嘴里喃喃着："隔开了风沙，也隔开了月光啊..."
"你叫什么名字？"
"沈念缘。"少年抬起头，雨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脸颊滑落，那双眼睛像极了当年的手艺人，只是少了些固执，多了些澄澈，"祖父说，忘了仇恨，记住缘分。"
竹篱外传来同心花被风吹动的簌簌声，洛尘将木雕转了个方向，让两朵雕花木与窗外的真花完全对齐。阳光不知何时穿透了云层，在木雕上投下细碎的光斑，那些光斑随着花影晃动，仿佛有生命般在木纹间游走。
"界域融合术，不是简单的拆解屏障。"洛尘转身取来一卷泛黄的古籍，书页间夹着几片干枯的同心花瓣，"就像这同心花，看似两朵并生，根却在泥土里紧紧相连。强行掰开，只会两败俱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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