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与闯王李自成一番长谈,我便成了闯军中一个特殊的存在。
我依旧时常躺在伤兵营的板车上,每日由那推车的年轻人推着,随着大军缓缓地行进。我的身体,依旧是时好时坏,在那生与死的边缘,来回地摇摆。
但我那“说书先生”的名头,却渐渐地传了出去,比“疯神医”的名号还响。
每日黄昏,不再只是那些伤兵。
越来越多的,来自于各个营头的,身强体壮的士兵,也会在操练结束之后,三三两两地聚集在我的板车周围。
他们席地而坐,将我那辆破旧的独轮车,围得水泄不通。
他们的身上,还带着操练之后的汗臭,还有些干涸了的血腥气。
他们的脸上,也还残留着,白日里攻城拔寨之后的疲惫与亢奋。
但当他们坐在这里,听我用那沙哑的声音,讲述着那些关于“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故事时,竟有一种,近乎于孩童般的专注与向往。
我为他们讲那陈胜是如何从一个给人种地的泥腿子,一步步成为了让那不可一世的大秦王朝,都为之颤抖的反王。
我告诉他们,那陈胜与他们并无不同。
都是被这狗日的世道,逼得活不下去的好汉。
他们的反抗,并非是犯上作乱。
而是天经地义!
我为他们讲那梁山泊的一百零八条好汉,如何替天行道,劫富济贫。
我告诉他们,他们手中的刀不该对准那些手无寸铁的可怜百姓。
而应该对准,那些高高在上,将他们当成猪狗一般随意欺压的贪官豪绅!
我为他们讲那三国演义之中,刘玄德是如何三顾茅庐,得了那能知天下事的诸葛卧龙。
我告诉他们,我们这支队伍,光有能打仗的猛将还不够。
我们还需要,那些能为我们,出谋划策,能为我们定下,那“大顺天下”规矩的读书人。
我的故事,说得颠三倒四,漏洞百出。
我的道理,讲得更是,粗鄙不堪,充满了我自己的杜撰与想象。
但,那又如何?
这些,大字不识一个的粗坯们。
他们听得懂。
他们也信。
渐渐地。
我这辆破旧的独轮车,竟成了这支,庞大的农民起义军之中,一个不成文的“讲武堂”。
而我这个疯疯癫癫的“陈胜王”,也成了他们心中,一个近乎于“军师”般的存在。
李自成,似乎也默许了,我的这种行为。
他甚至,还特意下了一道命令。
每日从他自己的伙食之中,省下一个白面馒头,与一碗稠得能立住筷子的小米粥,专门送来给我。
那推车的年轻人,也因此沾了光。
我们二人,成了这支十几万人的大军之中,为数不多的,能每日都吃上细粮的“特权阶层”。
我以一个底层“艺人”老卒的视角,冷静地观察着这支,正在以滚雪球般的速度,飞速壮大的军队。
观察着那个正站在这场时代风暴中心的弄潮儿。
我看到了这支军队的优点。
他们作战勇猛。
这些本是本分的庄稼汉们,在被逼上了绝路之后,爆发出悍不畏死的战斗力,这力量足以让任何一支,所谓的“官军精锐”,都为之胆寒。
他们的纪律,在初期,也相对严明。
每攻下一座城池,李自成,都会,第一时间下令开仓放粮。
他也会将那些民怨极大的贪官污“吏,当众斩首示众。
这些举动为他赢得了底层百姓的狂热拥护。
队伍每到一处,都会有成千上万活不下去的灾民,拖家带口地前来投奔。
他的“闯”字大旗之下,所汇聚的,是这片神州大地之上,磅礴的反抗怒火。
但我也同样,看到了他们致命的局限性。
军队的成分太复杂了。
里面有像那推车的年轻人一般,被逼无奈的灾民。
也有那些,早已是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的惯匪流寇。
更有那些从官军之中,投降过来的,兵油子气的溃兵。
李自成虽有心约束。
但他那套仅凭“兄弟义气”与“朴素的阶级仇恨”,所建立起来的,脆弱的秩序。
无法将这股成分复杂,诉求各异的洪流,真正地拧成一股绳。
流寇的习气一时难改。
每当攻下一座富庶的城池。
那些本还算是纪律严明的士兵,便会在短暂的放纵之后,迅速地暴露出,他们那属于人性深处的贪婪与破坏欲。
高层的将领,也多是目光短浅之辈。
他们大多是,与李自成一同从那米脂县,杀出来的老兄弟。
他们只想着攻城掠地,抢夺更多的粮食,女人,与金银。
却缺乏长远的战略规划。
整个队伍,更像是一股被愤怒与饥饿,所驱动的,巨大的破坏性力量。
而非一支有明确政治纲领的,建设性的军队。
他们知道,要“打碎”一个旧的世界。
却不知道该如何,去“建立”一个新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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