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他们在岸边发现了一串脚印,那脚印很小,像是女子的绣鞋留下的,鞋尖处绣着的花形还依稀可辨,是朵小小的夕颜。边缘还沾着蓝草的碎屑,草屑上的露水在晨光里闪着光,像撒了把碎钻。
沿着脚印往前走,见水边立着块石碑,碑身被水浸得发乌,爬满了青苔,像穿了件绿衣裳。碑上刻着 “望归石” 三个字,字迹已经模糊,被水浸得发乌,笔画间积着厚厚的水垢,像层凝固的泪。
韦斌用袖子擦去碑上的青苔,露出底下刻着的小字:“岁岁年年,盼君归还”,字迹娟秀,像女子的手笔,笔画里还留着刻刀划过的痕迹,深浅不一,像藏着无数的叹息。
“这字看着有些年头了,” 他摸着下巴上的胡茬,胡茬上还沾着晨露,“说不定就是苏何宇心上人刻的,她每天都来这里等,脚底下就踩出了这条路。”
霜降伸手抚摸那些字,指尖能摸到笔画里的凹陷,像被泪水泡过的痕迹,凉丝丝的,像触到了当年的月光。
第三日傍晚,船泊在芦苇荡时,暮色已经浸染了半面湖水。远处的山影只剩黛青的轮廓,像水墨画里未干的笔触;山腰处绕着圈白雾,像条玉带。
老艄公的木屋里飘出药味,是艾草混着苍术的辛香,闻着让人头脑清明,驱散了旅途的疲惫。他正坐在门槛上用铜杵碾着晒干的蓝草,那铜杵被磨得发亮,杵柄上的包浆温润如玉,是岁月留下的痕迹。蓝草被碾成细碎的粉末,药汁染得指缝发蓝,像刚从湖底捞上来的,连指甲盖里都透着青。
“你们要找的地方,” 他往炉膛里添柴,火星舔着干苇,在墙上投下跳动的影子,像群跳舞的精灵,“是‘回魂湾’吧?” 他说话时,烟斗里的火星明灭,烟圈在暮色里慢慢散开,像个褪色的梦,带着烟草的涩味。
铜锅里的水开始冒泡,腾起的蒸汽模糊了他眼角的皱纹。那皱纹深得像湖底交错的石缝,藏着数不清的故事,每道沟壑里都积着岁月的尘埃。
“五十年前,有个穿月白衫的公子,也在这里问过路。” 他忽然从梁上取下个木盒,那木盒是老柏木做的,带着淡淡的松脂香。锁是黄铜的,已经锈得打不开,表面的花纹被磨得模糊,像蒙了层雾。
他用斧头劈开盒子,打开时,陈年的樟木香混着水汽漫出来。里面铺着的红绸已经发黑,像朵枯萎的花。“他留了这个,说若有天有人寻他,便给出去。他当时眼睛红得像兔子,说话时声音都在抖,说这是他唯一的念想了。”
盒里是支玉簪,羊脂白玉的质地,在暮色里泛着暖光,像块凝固的月光。簪头雕着半朵夕颜花,花瓣的纹路细如发丝,是用极细的刻刀一点点雕出来的。缺口处还留着暗红的痕迹,像未干的血,又像被朱砂染过,透着股决绝的红。
霜降的指尖刚触到玉簪,就觉得心口一紧 —— 那触感,和蓝月湖底的玉佩如出一辙,温润中带着丝凉意,像握着块凝固的月光。玉质里还留着人体的温度,仿佛刚被人取下。
“他说,等不到了。” 老艄公的烟袋锅里火星明灭,烟灰落在他的粗布衣襟上,像撒了把灰,“等不到和心上人共赏夕颜花了。那年的湖水涨得特别凶,像头发怒的野兽,把她的船冲得没了影,连块木板都没剩下。他就在这岸边守了三个月,每天都往湖里扔一支花,从春桃到夏荷,直到秋霜染白了芦苇,染白了他的头发,才拖着脚步离开,背影在风里像片枯叶。” 他磕了磕烟袋锅,烟灰落在地上,被风吹散,像从未存在过。
夜雾漫进船舱时,带着浓重的水腥气,像谁把整个湖都搬进了船里,湿漉漉的,钻进人的毛孔。
夏至正用细布擦拭那支玉簪,布是沐薇夏绣的细麻布,带着草木染的淡青,布面上绣着细小的缠枝纹,像湖水的涟漪。月光从船篷的破洞漏下来,在簪头的夕颜花上流动,像谁在花上撒了把碎银,又像谁的眼泪在慢慢流淌,沿着花瓣的纹路往下淌,在簪尾聚成颗小小的水珠。
“你看这里,” 他指着簪尾的小字,那字刻得极浅,几乎要被岁月磨平,“是‘宇’字。是苏何宇的名字。”
霜降忽然想起林悦信里的话:苏何宇的日记里,每一页都画着夕颜花,有的含苞,有的盛放,有的已经凋零,最后一页只写着 “凌霜将至,待君归”。那 “凌霜” 二字,像极了自己的名字。她捂住嘴,才没让哭声落进水里 —— 原来有些等待,真的能跨越半世纪的风雨,像湖底的石笋,在黑暗里默默生长,即使无人知晓,也从未停止。
船到回魂湾时,晨雾还没散,浓得像化不开的墨,船桨划进去,都像要被吞噬。水面浮着层蓝草,叶片上的露水在雾里闪着光,像谁铺了条通往湖底的路。
林悦穿着白裙立在岸边,裙摆沾着露水,被雾打湿的地方颜色变深,像幅晕染的水墨画。远远望去,她像朵刚出水的夕颜花,脆弱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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