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然指向远处的云霞,那片被夕阳染透的云层正缓缓移动,边缘泛着鎏金的光,像古船张开的帆,“你们看那云霞谷,谷口的云像码头的栈桥,谷中的云像流动的水波,骄阳不就是艘航船,正顺着这航道渡向天际的另一端?像不像羲和驾日经过的古老航道?”
苏何宇不知何时站在身后,手里的罗盘是黄铜做的,边缘刻着二十八星宿的纹样,指针在 “西南” 方位微微颤动,像被什么牵引着。
“这方位蹊跷。” 他蹲下身,将罗盘放在砚台旁,阳光落在罗盘上,黄铜盘面的 “南” 字被霞光映得发亮,指针忽然不再乱颤,顺着夕阳的方向转,竟与砚台冰裂纹的走向,成了同一个弧度,影子正好与砚心云霞的纹路重合,“按说大暑日落该在西北,可今日霞光却往西南延伸,倒像是太阳在走你诗里写的那条旧航线。”
他忽然笑了,指尖点向指针,指腹蹭过冰凉的铜面,“炎帝司夏,也司火,这太阳便是他的化身。你说这山,会不会也记着炎帝巡天的旧路?说不定你写‘航旅’时,就感应到了这山的记忆。”
霜降忽然轻 “呀” 一声,指着松枝间的蛛网。夕阳透过蛛丝,在地上织出细碎的光网,网眼是菱形的,泛着金亮的光,竟真像一座迷你的 “金楼”—— 网的边缘缠着松针,像楼的飞檐;网中央粘着的飞虫,像楼里往来的人影;飞虫撞在网上的轻响,倒成了楼里的细碎声响,轻得像书页翻动的声。
“‘金楼只应天上有’,原是这般景象。” 她抬手想去碰蛛丝,指尖刚到半空又收回,怕碰碎了这光影,“说不定我们看见的,只是你当年在诗里留住的,天上金楼落在人间的影子,真正的金楼,还在云霞的另一端。”
话音甫落,枝头的黄鹂倏然振翅,像被谁掐断了最后一缕余音。它们贴着熔金的霞光,一路向云霞谷掠去,翅尖的一点黄与天边的绯红交缠,仿佛给天空即兴绣上一道会呼吸的金线。
韦斌猛地举起相机,拔腿就追,镜头盖还来不及掀,便被李娜一把攥住衣角:“慌什么?这场‘航旅’才刚揭幕,你倒先成了丢魂的野兔,小心啃一嘴泥!” 他顾不上回嘴,镜头追定黄鹂的刹那,忽地低吼:“看云霞谷!”
众人循声回首——
西南天际,云霞正悄悄拢聚,千层万片,飞檐斗拱般垒出一座空中楼阁。最上层云作歇山顶,脊吻流金;中层云化回廊,雾绡缭绕;最下层云铺玉阶,沿山脊倾泻而下。每一片翘角都淬了鎏金,楼身是淡粉的霞光裹着银白云纱,似有人轻挥纨扇,吹起一室檀香。檐角垂挂的“风铃”竟是一串串露珠,风一过,叮然碎成万点星屑,落在云海的浪尖上,溅起细碎的赤金。
夕阳从云缝间探出半轮,像替这座“云楼”点上一盏巨大的长明灯,连窗棂的冰裂纹都纤毫毕现,仿佛抬手便能触到微凉的玉阶,嗅到一缕自云端飘下的沉水香。
邢洲和晏婷扛着器材气喘吁吁地赶到,邢洲的裤脚沾着泥点,三脚架的腿上还缠着半片松叶;晏婷刚把三脚架支稳,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得捂住了嘴,指尖的指甲涂着淡粉的甲油,在夕阳下泛着浅红,像云霞落在了指尖。
“这哪是云霞啊,分明是天宫落下来了。” 她转头看向鈢堂先生,老人正拄着竹杖站在不远处,竹杖上刻着 “炎帝巡天” 的纹样,目光灼灼地望着 “金楼”,“先生,这就是他写的‘金楼’吗?连飞檐的弧度都跟诗里的意境一模一样。”
邢洲忙着调镜头焦距,额角的汗顺着下颌线往下滴,滴在三脚架的金属扣上,溅起细小的亮。
“你慢着点调,别把‘楼’晃没了。” 晏婷伸手帮他擦汗,指尖刚碰到他的皮肤,就被夕阳烫得缩了缩,“这太阳的温度,倒像能把铁都晒化。”
鈢堂先生捋着胡须笑了,杖尖在地上敲出轻响,每一下都像敲在时光的琴键上。
“是,也不是。” 他指向 “金楼” 下方的云海,那片云正缓缓流动,像极了航行的船,船尾拖着的云丝如浪花,“炎帝司火,也司夏,这太阳便是他的化身。你诗里的‘金楼’,是霞光所凝,也是民心所念 —— 你看这楼的飞檐,像不像炎帝王冠的流苏?这楼的玉阶,像不像他巡天走过的路?”
他忽然提高声音,指尖指向 “金楼” 的走势,“你们再看那‘金楼’的移动方向,像不像在航行?顺着这方向,能到银河的码头呢。”
众人凝神细看,果然见那座 “云楼” 正顺着风向移动,边缘的云丝如船帆鼓起,夕阳在 “船身” 上投下的光影,竟真像航船在水面留下的波痕,一圈圈往外扩散。
柳梦璃抱着琵琶走来,琴身是老紫檀木的,被夕阳染成暖红,琴弦上还缠着去年的桂花丝,泛着淡淡的金。
她坐在青石板上,指尖刚碰弦,“金楼” 旁的云霞就颤了颤——不是风动,是弦音裹着暖,把云都揉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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