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炎帝颂》的老调。” 她说,弦音在西峰漫开时,枝头剩下的黄鹂跟着啼,云海的浪跟着晃,“当年先师弹这首曲时说,好的旋律能让山都记着,现在看来,云也记着。”
高音时,云的飞檐轻轻晃;中音时,云的回廊缓缓动;低音时,云的玉阶静静流,把 “航旅” 的意趣全揉进了旋律里。
“‘航旅更胜凌绝顶’。” 夏至忽然喃喃道,指尖在砚台里蘸了点残墨,在石上画下 “金楼” 的轮廓,墨线在夕阳里泛着浅红,像把云霞的暖也融进了墨里。
他忽然想起什么,从布囊里摸出张宣纸,铺在砚台旁,沾了点残墨的狼毫笔在纸上落下 “航旅” 二字。
墨汁刚渗进纸纤维,就见 “金楼” 的光正好落在字上,把 “旅” 字的捺脚染成金红——像给这两个字,装了双能飞的翅膀。
“杜甫说‘会当凌绝顶’,是人力攀登的极致,登的是山的高度;可我写‘航旅’,是天地的运行,是太阳的征途,是心的航向——站在这西峰,看骄阳渡谷,看金楼航行,比站在山顶看云海,更有天地辽阔的意趣。”
霜降忽然握住他的手,指尖在他掌心轻轻一点,像落下一颗星子。
“你看那黄鹂。” 她指向枝头,鸟儿正扑棱着翅膀飞起,穿过 “金楼” 的光影,嫩黄的羽片在霞光里闪着亮,像一颗流动的星,“微观的生命,宏观的天地,都在这夕阳里融着——黄鹂栖枝是‘栖’,骄阳西渡是‘行’,一动一静,才是‘航旅’的真意。”
她低头看着掌心的砚台残影,那抹云霞还在墨里晃,“就像前世的殇夏与凌霜,一个在江边等,一个在江湖行,也是一动一静,最后才在时光里重逢,藏在你写的每一句诗里。”
她凑过来,指尖轻轻碰了碰纸上的 “航旅” 二字,指甲盖沾着晚霞,在 “航” 字旁边点了个小圈,正好与砚台里映出的 “金楼” 窗口叠在一起,“登山是‘凌’,是人力的攀;而这太阳的‘航’,是天地的走——比‘绝顶’更宽,更久。”
弘俊的炭笔在画板上不停动。
他画到 “金楼” 的飞檐时,天边的云正好折出一道棱角,像笔尖刚划过的弧度;画到云海的浪时,风正好吹得云卷起来,连浪尖的白都分毫不差。
“这山在帮我画呢。” 他笑着说,炭粉落在纸上的轻响,竟与黄鹂的啼声同频,“你看这‘金楼’的影子,正好落在画的中央,像它自己要住进纸里。”
沐薇夏轻抚《炎帝巡天图》,指尖停在一行蝇头小篆上:“大暑之辰,羲和御日,穿云霞谷,筑金楼以憩。”
她抬眼望去——那座被晚霞镀亮的“金楼”,恰有一轮残阳探窗而入,像赴一场千年前的约定。
“原来今天便是大暑,”她低声道,“太阳……终究来登这座楼了。”
毓敏不知何时也来了,手里提着保温壶,壶身裹着蓝布套,上面绣着的 “疏砚斋” 三个字在夕阳里泛着浅蓝,映着夕阳泛着浅红。
她给每人倒了杯热茶,茶汤是琥珀色的,飘着几朵干桂花,“这是用西峰的山泉煮的,水开时要对着夕阳的方向晃三下,说能把暖都揉进茶里。凉了就失了回甘的味,得趁热喝。”
她把茶杯递到墨云疏手里,指尖不小心碰到墨云疏的手,两人都笑了,“方才在客栈看见晚霞红得透亮,就想着你们定在这里,果然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邢洲还让我带了他的备用镜头,说怕拍‘金楼’时镜头不够用。”
众人低头看时,果然见茶杯里的桂花在水中缓缓舒展,茶汤泛着浅黄的光,像夕阳落在谷里,连飘着的茶沫,都像谷口流动的云。
茶雾袅袅升起,与山间的暮雾缠在一起,模糊了 “金楼” 的轮廓,却让空气里的甜香更浓了。
韦斌正忙着按快门,相机的 “咔嚓” 声与柳梦璃的琵琶声交织,倒成了夕阳下的乐章 —— 快门声是航船的锚链声,琵琶声是航船的帆鼓声,混在一起,像整个云霞谷都成了航行的码头。
李娜举着反光板,忽然喊:“快看他的砚台!”
众人望去时,只见夕阳正落在砚台中央,残墨与霞光混在一起,竟在砚心凝成了一座小小的 “金楼”,砚边的冰裂纹仿佛成了楼外的回廊,连黄鹂飞过的影子,都落在了砚心的 “云霞” 里,像楼里往来的行人。
“这才是真的‘寻韵’啊。” 沐薇夏轻叹,指尖轻轻拂过砚台边缘,“不是找诗里的景,是让景住进诗里,住进心里 —— 你看这砚,装下了骄阳,装下了黄鹂,装下了金楼,可不就是把《炎帝晨宇》的意境,都凝在了这方石里?”
天色渐渐暗下来,“金楼” 的光影慢慢淡去,先是飞檐失去了赤金,再是回廊缠上了墨色,最后连玉阶都融进了暮色里,只留一抹胭脂红在天际,像航船远去时留下的帆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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