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儿的尖叫如利箭穿耳,贾仁奇只觉心脏撞得肋骨生疼,仿佛下一秒便要破膛而出。他本能地向后踉跄半步,却在余光里瞥见:两个女儿已捂住眼睛缩成一团,苍白的指缝间漏出恐惧的目光;男孩浑身战栗如秋风中的枯叶,胸口剧烈起伏,却偏要硬撑着睁大眼睛,盯着那只怪手的瞳孔里映着怪手在门板上抓出四道痕迹。
贾夫人见那怪手撕裂门缝,苍白的下唇已被咬出血丝。她踉跄着抢前两步,脊背绷得笔直,张开双臂将三个孩儿死死护在身后 —— 尽管眼皮剧烈颤抖,却仍紧阖双目,偏过头去不敢看那只滴着黏液的鬼手。
贾仁奇望着妻子因恐惧而扭曲却坚决的侧脸,忽然听见自己心跳声里混进了新的节奏 —— 是男孩颤抖的身躯,是女儿们埋在母亲后背的呜咽,是妻子强压惊喘时胸腔的震动。额角汗珠砸进眼里,刺得他眼眶发红。
他深知,掌心紧攥的何止是一道黄符,更是全家人生死攸关的绳缆。喉间泛起铁锈味,却抬脚毅然跨向铁门 —— 此刻每一步都似踏在刀刃上,青石板的凉气透过鞋底,却压不住额角突突跳动的热血。
他来到铁门前时,那只怪手不知何时已缩回阴诡深处,门缝里忽有金光炸裂,如开天辟地的第一缕晨曦。紧接着传来闷雷般的撞击声,混着木料碎裂的脆响。"妖孽!纳命来!" 韩道长的怒吼震得门环嗡嗡作响,紧随其后的是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啸,似铜钟坠井,尾音拖出令人牙酸的颤音。
院内骤静,唯有夜风卷着符纸碎屑掠过耳畔。贾仁奇这才惊觉掌心的符咒已被冷汗浸透,边角蜷曲如垂死的蝶,高举的双臂抖得几乎握不住符角。中衣早已黏在后背,被夜风吹得贴紧脊梁,凉得刺骨,却抵不过方才那声惨叫里透出的森冷。
片刻后,门内传来锁链崩断般的脆响,铁门突然剧烈震颤,门轴在蛮力撕扯下发出濒临碎裂的哀鸣。眼看铁门即将被打开,贾仁奇心脏骤缩,哪还顾得上细想,闭紧双眼将湿透的纸符按在掌心,凭着本能朝铁门冲去 —— 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也要用这副凡胎肉体为家人筑起最后一道屏障。
"贾居士,是贫道!"
刚触到门板的瞬间,双臂被一双带血的手稳稳格住。听见韩道长染着腥甜的声音,贾仁奇才敢抖着睫毛睁眼,只见铁门已洞开半扇,韩道长嘴角上染着半干的血渍,左颊有道伤痕,鲜血顺着下颌滴在青石板上,洇开一朵朵暗红的花。道袍多处被锐器划开,露出的皮肉翻卷着渗血,却仍挺直腰背,剑尖撑地时带起几点火星,恍若浴血的武神立在阴阳交界之处。
韩道长松开格挡的手,袖中又一张符纸飘然落地,铁门在咒力催动下轰然洞开。
门内烛火如风中残蝶,将屋内景象切割成明暗交错的碎片。十几个大小箱笼横七竖八地堆在墙根,其中五只木箱在激战中被震得四分五裂 —— 断裂的木板间,露出里面的物件,此刻已碎成碎片。
韩道长转头时,未干的血珠甩在贾仁奇手背上,烫得他指尖一颤,却听见对方用带血的嘴角扯出笑来:"幸不辱命...... 妖孽已被封印。" 那笑容混着血污,却比檐下灯笼更亮些,像把劈开长夜的刀。
“居士,两个邪魅已被贫道封禁在木箱内,符篆贴妥,只需七日便可炼化。” 韩道收起宝剑,指尖指向墙角的两个木箱,“只是这两箱器物沾了阴邪之气,再难留存。”
贾仁齐循声望向屋内,见东墙下两口梨木箱上各贴着三道镇邪符,朱砂笔迹在暮色中泛着冷光。他自然知晓箱中尽是累年收藏的和田玉璧、鎏金香炉,此刻却觉喉间泛起苦涩 —— 昨日刚收到的黄金,如今,竟成了镇鬼的囚笼。心口虽如虫蚁啃噬,面上却仍作感激之色,长揖及地:“道长救我全家于水火,莫说几箱器物,便是在下身家性命也不足为报。”
话音未落,他眼角余光扫过墙角阴影里的一个木箱。
韩道长看在眼里,嘴角微微上扬。他站起身来,说道:“这本是贫道的职责所在,不必言谢。来我们去外面,待我疗伤完毕。”
贾仁齐这才猛然回神,忙不迭抱拳道:"是是是!在下这就差人去请庆州城最好的医师来!" 说着便要上前搀扶韩道长。
道长却摆了摆染血的手,道袍下露出的伤口仍在渗液,语气却透着三分爽朗:“不妨事! ”
见他执意不肯,贾仁齐也不勉强,转身对妻子使了个眼色:“夫人,速去取些药酒何绷带来!再着人整治一桌素斋,将东厢房收拾出来 —— 道长今夜便在此歇下。”
贾夫人低低应了声,搂着三个孩子往内室走去,裙摆扫过满地符纸时,小女儿踉跄了一下,被一旁的长姐稳稳扶住。待她身形站稳,四人缓缓远去。
韩道长与贾仁齐并肩踏出库房,后者将铜锁重重扣入铁门卡槽。待锁好铁门,贾仁齐转身欲扶道长,却见那染血的道袍下,腰背仍挺得如青松负雪,伸出去的手还在在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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