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身子不自觉地前倾,衣袖带翻了床头的药碗也浑然不觉。瓷碗在地上摔得粉碎,药汁溅上她的裙角,在素色布料上晕开一片暗褐色的痕迹。
她慌忙起身,裙摆带起一阵微风,将床头的药香搅得更加浓郁。先是弯腰拾起最大的几块碎瓷。才转身从墙角取来扫帚时,木柄撞到了矮柜,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三十娘的动作很轻,却透着一股执拗的细致。扫帚尖小心地拨弄着每一片碎瓷,连溅到床脚的一粒细小瓷渣都不放过。瓷片在簸箕里碰撞出清脆的声响,像是某种不安的叩问。
收拾完碎片,她又将碰歪的油灯扶正,把歪斜的盒子重新放置好。每一个动作都过分专注,仿佛要把所有紊乱都归回原位。直到确认再无遗漏,她才缓缓坐回圆凳,双手交叠放在膝上。凳脚与地面摩擦发出细微的吱呀声,在寂静的室内格外清晰。
"之前..."她的声音突然有些发颤,"你在长安城发生了何事?"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腕间的玉镯,镯子碰撞发出细碎的声响,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窗外的月光突然被乌云遮蔽,屋内骤然暗了下来。三十娘的面容隐在阴影中,只有那双眼睛依然亮得惊人,里面盛满了复杂的情绪——震惊、担忧,还有一丝难以名状的恐惧。
青鸟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胸前的玉璧,触到那温润的纹路时,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他抬眼望向窗外的月色,声音轻得像是怕惊扰了某个沉睡的幽灵:"他们说...我母亲是只狐妖。"
这句话一出口,屋内的烛火突然剧烈摇曳起来,将他的侧脸映得忽明忽暗。三十娘握紧拳头,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哼——!"三十娘冷哼一声,嘴角扯出一丝冷笑,但转瞬即逝。她突然倾身向前,双手死死扣住床沿,"青鸟,你既是玄门弟子,当明白——"她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切,"你究竟如何看待这'狐妖生母'之说?"
青鸟的指尖无意识地描摹着胸前的黑纹,那蜿蜒的纹路像是一道无解的谜题。他忽然轻笑一声,笑声里浸着化不开的苦涩:"重要么?"抬起眼时,眸中似有星河倾覆,"这一路从师门到长安,我见过作恶的道士,也见过济世的妖灵。杨伯伯说得对,我母亲..."喉头滚动了一下,"她纵是妖,也是...极好的妖。"
最后一字落下时,檐角铜铃突然无风自动。青鸟仰起脸,任月光将泪痕照得晶莹:"可惜我连她...是什么模样都不曾见过。"悬在颊边的那滴泪终于坠落,在被子上洇开一朵小小的深色痕迹。月光透过窗棂,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阴影。
三十娘听罢,眼神忽然变得深邃而坚定。她微微一笑,那笑容里既有欣慰,又有几分难以言说的复杂。
"既如此,"她的声音轻柔却有力,像是拂过湖面的风,"你便只需坚信自己心中所想。"
她缓步走回青鸟榻前,指尖轻轻拂过案头的油灯,火苗在她眸中跳动,映出一片澄澈的光。
"这世间之人,太过狭隘。"她轻叹一声,眉间浮起一丝淡淡的讥诮,"他们只会相信对自己有利的事情,即便真相昭昭,只要利益驱使,亦可颠倒黑白,将谎言奉为圭臬。"
她的目光落在青鸟胸前的玉璧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自己的袖口,仿佛在触碰某个遥远的记忆。
"善恶亦是如此。"她的声音渐渐沉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真正的善,是甘愿付出而不求回报,是受益他人而非自己;而伪善……"她冷笑一声,"恰恰相反,不过是披着善的外衣,行利己之实。"
她凝视着青鸟,眼神柔和却坚定:"你既知你母亲是善,那便无需在意他人如何评断。这世间的偏见,从来不会因真相而改变,只会因利益而扭曲。"
窗外一阵夜风掠过,火光摇曳,将她的影子投在墙上,拉得很长,仿佛与夜色融为一体。
青鸟的指尖微微收紧,攥住了被角。他望着三十娘,眼底的迷茫渐渐被一抹温润的光取代,像是夜行之人终于望见了指引的灯火。
"三十娘……"他的嗓音有些哑,却透着真挚,"多谢你。"短短三字,却似包含了千言万语。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似乎还想说什么,可胸口尚未痊愈的伤却隐隐作痛,让他不得不微微喘息。
三十娘的目光落在他额角的细汗上,眉头轻轻一蹙。她伸手替他掖了掖被角,动作轻柔得像是在照料一株新生的幼苗。
"好了,莫要多言。"她的声音放得极轻,像是怕惊扰了夜的宁静,"你此刻最要紧的是养好身子。"指尖拂过他汗湿的鬓角,带着长辈特有的温和,"待你伤愈,我们再慢慢详谈。"
她起身时,衣袖带起一阵淡淡的药香,在火光下显得格外安宁。走到门边,她又回头看了一眼,确保青鸟已经合眼休息,这才轻轻带上房门。木门发出"咔哒"一声轻响,像是为这场对话画上一个温柔的休止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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