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野的靴底碾过潮湿的苔藓。
发出腐烂的闷响。
像咬碎了块浸满水的记忆。
苏乐乐的指尖在发抖。
青鳞顺着指节往下淌，在藤蔓纠缠的地面拖出淡绿色的痕，那些鳞片边缘泛着荧光，拼出《诗经·木桃》的残句：“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
“小心脚下。”龙野拽住她的手腕。
掌心的离卦火纹突然刺痛。
像是被根冰针钻进去，他低头看向地面——那些盘根错节的青藤正在呼吸，每片叶子都长着眼睛，瞳孔里倒映着两人缩小的影子，像被封进了玻璃珠。
苏乐乐往他身后缩了缩。
发梢沾着藤蔓分泌的黏液。
她失忆后总这样，遇到让青鳞发紧的东西就会躲进龙野的影子，此刻护盾在她后背结成半透明的壳，形状像极了童年那只装栗子糖的铁皮盒。
藤蔓突然剧烈抽搐。
地面裂开蛛网般的缝。
龙野的怀表在口袋里疯狂震动，齿轮逆向转动的声音刺得耳膜生疼，他的视野突然叠进另一幅画面：同样的藤蔓陷阱，母亲跪在地上，白大褂被青藤缠成木乃伊，手里的怀表正往下掉齿轮。
“别碰那些年轮。”龙野的拇指擦过苏乐乐的青鳞。
冰凉的鳞片突然发烫。
像有团火顺着血管往上爬，苏乐乐“嘶”了一声，手背上的《诗经》纹路突然亮起，那些文字开始流动，组合成新的句子：“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藤蔓根部的年轮正在转动。
一圈圈往外漾开金色的波。
龙野认出那是时间的刻度——最中心的圈还泛着新鲜的绿，往外是深褐、灰黑，最外层已经碳化，像被火烧过的纸，上面刻着密密麻麻的名字，有唐三的，有白无常的，还有些陌生的神嗣代号。
“它们在数我们的年纪。”苏乐乐突然把脸埋进龙野的后背。
声音带着哭腔。
龙野能感觉到她的青鳞在发抖，护盾表面的纹路正被藤蔓一点点啃噬，那些《诗经》的文字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齿轮状的花纹，和他怀表外壳的图案一模一样。
怀表的齿轮“咔嗒”卡了一下。
块碎片从表壳里弹出来。
落在片最大的年轮中央，那圈碳化的木头突然活过来，像嘴一样合拢，把齿轮碎片嚼得粉碎，溅出的木屑在空中凝结成无数个小怀表，每个表盘里都映着不同的未来——有苏乐乐变成苍母教教主的，有龙野独自守着石化躯体的，还有个画面里，两人手里的栗子糖正在融化，糖浆滴在年轮上，烫出三个小小的坑。
“那不是真的。”龙野咬碎舌尖的血。
离卦火纹顺着喉咙爬上来。
在眼底烧出片赤金，他看清了年轮的真相：那些转动的圈其实是时间的漩涡，每个名字都是被吞噬的神嗣，而最中心的绿圈里，正躺着枚完整的齿轮，和他怀表缺少的那块一模一样。
苏乐乐的青鳞突然绷紧。
像面被敲打的青铜镜。
声波震得藤蔓纷纷后退，她下意识抓住龙野的手腕，青鳞与火纹相触的地方冒出白烟，凝结成朵半青半红的花，花瓣上同时刻着“永以为好”和离卦的符号。
“它想要怀表。”龙野的指腹按在怀表外壳上。
金属表面烫得像块烙铁。
他能感觉到藤蔓在吸怀表的能量，那些年轮转动的速度越来越快，中心的绿圈开始发光，照得苏乐乐的瞳孔泛出翡翠色，她突然指着最外层的碳化圈：“那里有糖纸。”
龙野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最外层的年轮里卡着半张油纸。
边角印着熟悉的栗子糖图案，正是童年分糖时用的那种，纸角被碳化得发脆，但“三分”两个字还清晰可见，像是用烧红的针刻上去的。
藤蔓突然发起猛攻。
从四面八方缠上来。
龙野把苏乐乐护在身后，离卦火纹在掌心烧成团烈焰，他挥拳砸向年轮中心，却被道无形的墙弹回来——那些转动的圈形成了时间屏障，火焰穿过时变成了灰，落在地上长出新的藤蔓，上面结着青绿色的齿轮状果实。
“它们在复制怀表。”苏乐乐的青鳞突然渗出汁液。
滴在藤蔓上发出滋滋的响。
那些被汁液碰到的青藤开始枯萎，年轮转动的速度慢了下来，龙野这才发现：苏乐乐的鳞片正在融化，每片掉落的鳞甲都化作细小的齿轮，在空中转着圈，最后掉进年轮的漩涡里。
怀表的齿轮又碎了一块。
龙野的心脏跟着抽痛。
他想起唐三临终前的话：“时间会吃掉一切，除了糖的甜味。”此刻口袋里的油纸包正发烫，里面的栗子糖大概已经化了，糖浆浸透纸包，在他的衬衫上洇出棕色的痕，形状像个没写完的“永”字。
“试试这个。”龙野掏出油纸包。
苏乐乐的眼睛亮了一下。
青鳞突然停止融化，她接过油纸包时，指尖的鳞片与糖纸相触的瞬间，年轮的转动彻底停了——那些金色的圈像被冻住的水，中心的绿圈里，那枚缺失的齿轮正在发光，和怀表缺口的形状完美吻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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