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棚里的恒温灯亮了,二十盆“接力苗”在光晕里舒展叶片。周蛰给每盆苗系了块小木牌,牌上写着培育人的名字,从2034年的石蛋太爷爷一直排到2234年的自己,木牌的绳子都是红绸剪的,风过时叮叮当当撞在一起,像串年份编的风铃。最角落那盆是周露老师生前育的,苗茎上还留着他用竹刀刻的小记号——个歪歪扭扭的南瓜,如今已经长得比记号高了三寸,“它知道人在等,就拼命长。”周冬老师蹲在盆边,指尖碰了碰叶尖,水珠滚下来,落在她布满皱纹的手背上,像滴没擦干的泪。
深夜整理日志时,周蛰发现周露老师在最后一页画了张草图:老槐树的根须在地下织成网,每根须都连着个年份,2034的根最粗,像条老龙,往2234的方向延伸时,分出无数细须,缠着红绸的图案。旁边写着行小字:“地底下的接力,比碑上的字长。”他突然想起下午移栽时,铁锹铲出段老藤,褐色的皮里裹着鲜红的芯,像根埋了百年的红绸,“这藤没死透呢。”周冬老师当时说,用手把藤埋回土里,“让它接着缠。”
社区的“春播夜话”在晒谷场开讲,老人们搬着竹凳围坐,烟袋锅里的火星在暮色里明灭。种了六十年地的张爷爷嘬着旱烟说:“石蛋那时候的南瓜,皮厚得能当瓢,现在的反季苗看着嫩,可根扎得深——就像日子,看着变了样,底子里的劲没改。”他往火堆里添了把南瓜藤,火苗“腾”地窜起来,映得每个人脸上都泛着红,“你看这火,烧的是新藤,可暖的是老辈传下来的热乎气。”
周蛰给孩子们分新收的南瓜籽,每个籽都用红绸包着,像颗颗小红包。最小的孩子把籽往兜里塞时,不小心掉了颗,滚到石碑底座下,立刻有只蚂蚁爬上去,拖着籽往石缝里钻。“它也想帮着种呢。”周蛰笑着说,突然发现石缝里已经冒出三棵自生苗,细弱的茎顶着种壳,正往红绸带的方向歪,“连土都记着呢。”
凌晨的露水打湿了试验田的围栏,周蛰披着外套巡视时,看见“2234”石碑的影子已经转了方向,斜斜指着东方,像在等第一缕晨光。新苗的叶尖都挂着露,在月光下闪得像碎钻,有片叶子上的露特别大,滚下来时砸在地上,竟溅起细小的土花,像时光在轻轻叩门。
他想起周冬老师白天说的话:“等这些苗结了瓜,就把籽埋在木盒里,告诉2244年的孩子,2234年的春天,有株南瓜苗,把影子拉得跟日子一样长。”风穿过暖棚的缝隙,带起新苗的沙沙声,像无数双小手在翻日志,翻到某一页时,周蛰仿佛听见石蛋太爷爷的声音,混着泥土的腥气:“好好长,别让人等急了。”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周蛰给第二十二棒的木盒做了最后道工序——在盒底钻了三个小孔,“让根能钻进去看看。”他对着孔哈了口气,白汽钻进去,像给未来送了口春的气。远处的鸡开始叫了,南瓜苗在晨光里舒展腰肢,把石碑的影子又往前推了推,推过2234的刻痕,推向2244的方向,像只手,在土里轻轻写下:“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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