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随流光的逝去渐渐独上枝头,暝色娟娟漫入高楼,翦翦清风滑落庭院中,琼瑶散云,风月晏如,正是长赢琉璃时。
一乘华丽的朱辇姗姗停在静月庭前,早有小宫女眼尖瞧见,忙忙进去报了信。
“婕妤,她,她来了。”碧雯一时情急,气息喘得不平,颤声道。
妆台前的女子低低笑了声:“她终究是来了。也好,我也有话要问他。若不然就便死了,也是个屈死鬼,总要夜夜入宫讨了缘故,才能托生。”
碧雯听她这话骇人,一时哑了声不敢接话。正屏息敛气间,便听得外间窸窣的佩玉琼琚之声,未及多思,一双款款莲步的羊皮金缉绯花缎高底鞋便映入眼底。
碧雯连忙跪下请安,看着那红素罗平金绣云纹摆施施而过,径直停于前方寸处。
裴婕妤坐在妆台前,没有丝毫要起身的意思,反而拿起了妆奁中的篦子一下一下拢着黯淡无泽的青丝。“你来了。”她唇畔微启,轻飘飘地吐出这三个字。
意贵妃靓妆凝丽的玉容上悠悠摇曳出一丝笑意,皓腕轻抬,敛衽款款坐于云夏取来的绣墩上,语气闲闲:“本宫不来,你怎么知道你弟弟死了呢?”
裴婕妤婉然展颜,手上的动作愈发娴雅,抄起一枚银簪往鬓上斜斜插去,口中漫不经心:“我该想到的,何必你来告诉我。进了那等腌臜地,他还有活路吗?”
意贵妃带着些微怜悯地看向她:“他本来可以有活路,是你生生逼死了他。一枚棋子不听话了,那么它就不中用了。”
裴婕妤手中一顿,连绵的笑意如霏霏淫雨徐徐落下,而后又若银竹滂沱愈加放肆,桀桀可怖。她骤然掷下手中梳篦,暴起而上环住人身,用银簪死死抵住那玉质纤纤的素颈,咯咯大笑:“娘娘说我逼死了他,那娘娘和我一同下去陪他可好?!”
裴婕妤行疾迅捷,诸人皆猝不及防,待醒悟时已欲阻不及。一旁云夏俱为惊愤交加,怒斥道:“裴婕妤,你可知戕害皇妃是何等罪名?快住手!”
裴婕妤恍若未闻其声,只是将那尖锐的簪头更进了一步,看着细小的血珠如玛瑙坠玉般滢滢泄出,云夏和绮药几乎魄散魂飘,再顾不及生怒,膝盖一软绵绵跪下,苦声哀求。
而为凶者却直勾勾地盯着那泛血的玉颈,眼中迸错出嗜血的阴戾,使她略含病态的秀容上呈现出诡谲瑰丽的媚色。
意贵妃冷漠地勾了勾殷红的朱唇,不屑的目色中隐蕴着一丝垂悯,声浸寒意:“你若真能狠下心来,方才一招便可夺了本宫的命去。拖到如今,必是不敢下手。不过是想看着本宫吓得惊慌失措,哀声求饶,让你好好蹂躏一番出了这口恶气罢了。”
裴婕妤手中的力道更加深入,发狠道:“你怎么知道我不敢!”抬眸撞进她轻蔑嘲弄的目光,却一瞬败下阵来,银簪哐当跌落地上弃械伏地,发出偃旗息鼓的声音。
她的手紧紧攥成拳头,寸长的指甲深深欠入掌心,眼神若淫了毒的蝎尾,恨不得将眼前人千刀万剐:“你今日既来,必没计算着放过我。我只撂下一句,我裴歆落,无论是成魔成鬼,必然不会放过你;便是入了幽冥地狱,只要剩了一口气,我便要爬出来日日纠缠于你!”
意贵妃淡淡地点点头:“那本宫便等着你。本宫也想知道,活着的时候斗不过本宫,死了还能翻出什么浪花来。做得干净点,若是叫本宫不满意了,你仅剩的那个弟弟也会去黄泉路上陪你。”
说罢,她抬袖起身,正了正华冠丽服,施然离去。
夜凉如水,清风裹着鸣蝉泠泠拂来,疏星照着流萤幽幽迢递。
意贵妃扶着云夏的手,舒眉轻笑:“今夜不是十五,倒觉得这月儿格外的圆,连着蟾光也醉人如许。”
绮药眉眼间尽是粲然的笑意:“那是娘娘心里高兴,看什么都觉得分外喜人。也是老天爷助着娘娘,知道娘娘今儿了结了一桩烦事,点了那月宫仙子来给娘娘助兴儿呢。”
意贵妃浅浅扬眉:“昔日有襄阳守将用散乐段而得仙者佐欢,今亦有天仙子来助迷乱之用,都是妙景儿。”
绮药眯着眼笑殷殷的:“娘娘博古通今,说的这些典故奴婢倒不懂,只知道娘娘神机妙算,无事不成的。”
云夏嗤她:“你还和娘娘比呢,娘娘自来大靖后看的唐书汉籍都能摞得人高了。你能想出的典句还没公主多呢。”
绮药面上一赧,委屈巴巴道:“娘娘,云夏又揶揄奴婢了。”
意贵妃晏然和声:“本宫看你们是骑马笑骑驴,都为一路人罢了。云夏你笑弄绮药,本宫倒问你,你又比她长进多少呢?”
云夏眨了眨眼,俏皮道:“奴婢不敢说比绮药长进则个,只是近日习得了一个故典,说是‘苗而不秀,一个银样镴枪头’,管它什么千秋还是万代的,不过都是个纸糊的空壳儿,不及人碰,它自己便碎了。”
意贵妃盈然一笑,扬了扬手中的帕子:“绣花的枕头禁不住用,不过是虚有其表,哪里还烦得人怎么样呢。若有什么,也只是自己不争气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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