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贵妃凤眸微动,眼尾挑起一抹如初生月魄的弧际,晕染开些许绯色:“坤宁宫料理完了,接下来该轮到绛茗轩了。”
云夏见她神色从容,心知娘娘心里已有了计较,亦是放心。而后思及前事,她又问:“娘娘,眼下帝后忙着为太子伤心,书影那里怕是一时顾及不上呢。”
意贵妃细细抚过手上的玉镯,并不以为意:“她来找你了?”
云夏勉强一笑:“娘娘英明,奴婢今日好说歹说将她劝了回去。可看着她不像是个省心的主儿。”
意贵妃的眸中泛出幽幽冷光:“你告诉她,本宫记着她的好处,只是眼下时机未至。待太子丧仪过了,本宫少不了她的恩典。但她若不安分,坏了本宫的筹谋,将这些丑事抖出,莫说本宫,皇上便第一个容不得她。”
星霜荏苒,居诸不息。月光潺潺地流过宫墙,瑟瑟秋风卷起朦胧的碎银穿过寂寂高楼,散去疏疏残星。
甬道上一抹幢幢灯影洒在朱壁上,萧萧将尽,形如踏入人间锁魂的魅影。远方遥遥响起一声惊惶的呼喊,旋即便随着翻腾的水声淹没了下去。
两道人声沓飒交迭着,在昏光中依稀可辨得是一对太监与宫女相伴而行。
“这是去璟元宫的路吗?”明明着了内官的服饰,声息却为女子之音。
宫女悠悠一笑:“是啊,您跟着奴婢走,奴婢保管将您带到那里。”
“好,好……”那人的声音逐渐迷离起来。
霭霭的云雾将明月徐徐蔽去,躜动的星火渐渐升起,愈演愈烈,红透了半边夤夜。猖狂的火势从沁雪阁一跃而起,张牙舞爪地要朝邻厢扑去。风吹得越发烈了,怒号中夹杂着细碎的呜咽。正要蓄势啮咬西颢,却因迸得太猛而反受其噬,随着调了向的风一并朝东边蔓延。
“不好了,走水了!走水了!”凄厉的哭声拌着仓皇的呼救骇然惊心。宫灯一盏盏地亮起,灼热异常,一时竟分不清是灯光还是火光。
元宁姐妹俩睡于绛茗轩中,都被外头的吵嚷声惊醒了来。
“兰若……”宋湘宁吃力地支起身子。
宋湘元记挂着妹妹,披了衣便急急过来看她,见此情形,忙不迭奔来扶起她,心疼道:“你近来夜里只能安生睡一两个时辰,千万别起来折腾,好好歇着,我去外头看看。”
兰若此时夺门进来,面上是从没有过的慌色。偏她自己不觉,勉力笑道:“宝仪,大小姐,并无什么大事。只听闻旁边那无人住的沁雪阁起了些子火,现如今已被扑下去了。”
宋湘宁自然不信这套说辞,闻此言心悸骤作,平生第一次喝了她:“找打!不许骗我,你快仔细说来。”
宋湘元见她动气,忙抱住她好声劝慰,兰若也带了哭音道:“宝仪要打要骂都使得,只是奴婢求您万不能动了气。宝仪不为自己,也为肚子里的小主子想一想啊!”
宋湘宁眉心突突地跳着,额头上冒出涔涔的冷汗,心里慌张万分,安定不来片刻。她喘着气,颤声道:“你告诉我,你瞒得住一时可瞒得住一世吗?你让我在心里胡乱揣测,才是要叫我这胎气不好。”
兰若涕泪横流,跪下磕头,声音细若蚊吟:“奴婢,奴婢才、才听闻沁雪阁的火烧到了聆书院。”她见宋湘宁的脸色一寸寸地白下去,忙哆嗦着道:“宝仪莫怕,宫里的内官监和宫外的金縢卫都去扑火了,定会无事的。”
宋湘宁心下大怆,话都说不出了,只靠在宋湘元的怀中连连喘气,一汪汪的清流从眼中汹涌而出,顺着脸庞渀湃而下。她的声音透出无限的哀戚,凄惨万分:“连金縢卫都出动了,定然是形势不好……”她忽而心下泛起恶心,喉中生呕,肚腹一阵阵痉挛抽搐,有汩汩的湍流从身下一点点地蜿蜒而出,如毒蛇吐信般惊悚,伴随着姐姐与兰若的哭喊,她沉沉睡了去。
不知过了多久,宋湘宁星眼微饧,看屋里不见日光,只有明烛灼灼照亮整个室中。昏昏默默间似乎看那烛光攀天而上,火舌吞吐出滚滚浓烟。正恍惚间,又见那云雾漫漫散去,许清宜从后徐徐走来,满面愁容,拉了她的手道:“宋妹妹,你我姐妹好了一场,临了,你竟也不能送我一趟。真真缘分浅了。”
宋湘宁神志惝恍,一时分不清是虚还是实,见她不高兴,忙笑道:“这如何说呢?我不来送你,是因为舍不得你。姐姐要生气了,妹妹这就过来陪你。”
许清宜点着她的额头,亦喜亦嗔:“你莫要来,我这一厢清静了,可是来去无牵挂;你的尘缘还未了,我如何能耽搁了你。”
宋湘宁愣着神,迷迷瞪瞪问道:“什么尘缘?”
“幻天池畔幻天莲,怎把太清作虚言。
世因世果皆定数,枉来人间做重缘。
这厢看着那厢好,莫论同枝恨无端。
待得劫波度尽在,法生法灭自经坛。”
宋湘宁听了不解,又问:“姐姐说的这是个什么词句?我倒不明白。”
许清宜摇头直叹:“你素日是个机敏聪慧的,怎么连这个也不明白了?罢,罢,红尘诸事,自有缘法。我又何必多语,坏了你的福修。你好生保重,我去了。”
宋湘宁顿时含泪急道:“姐姐同我相好这时,怎得说去就去了?姐姐且慢一慢!”
她哭着上前,待要拉住许清宜,却忽觉叫人推了一把,乍然惊醒。睁眼看时,竟见床边围了许多人,而宋湘元紧紧拉着她的手,眼泪流个不住。见她醒来,且惊且喜:“玥儿……”
宋湘宁不及应声,便感到身下撕心裂肺的痛楚,她痛呼一声,听有人哭道:“宝仪既醒来,就要预备着生产了。宝仪胎气大动,孩子等不住了!”
“不许哭!快去让接生嬷嬷拿熬好的催产药来,快去!”是夏姑姑的声音。
宋湘元从嬷嬷手里接过药汤,慢慢给她喂了下去。过了一时,宋湘宁觉得身下的痛缓了些,心里也生出些气力,紧紧钳握着姐姐的手,死死咬住牙关使劲。
夏姑姑来到床前,为她推摩肚腹,疏通血脉。宋湘宁身上微舒,连连的喘气声也匀了几分。
不知醒转晕厥过几回,宋湘宁只觉耗尽了心神,连最后一丝精力也无。半梦半醒间听到婴儿的啼哭,她心中倏然一凛,强撑着睁开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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