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顿,指腹摩挲着罐子上的标签:
“就跟做人一样,急不得,得慢慢来,才出味道。”
方才,我以为你要打个电话就完了,没想到你转身去换鞋,帆布包里塞进我的收件信息,还有一把折叠伞。
伞是去年我们去镰仓时买的,藏青色的布面上印着小簇的紫阳花。
你当时说:
“下雨时撑着,像握住了一片小春天。”
“你去哪?”我拽住你袖口,看见你手腕上挂着的平安绳——那是我去年在清水寺求的,红绳已经磨得发浅,露出里面米白色的棉芯。
“去物流园找陈叔。”你把伞柄塞到我手里,指尖擦过我掌心,带着一点青苔的潮气。
“他说今天雨小了,仓库能进人。就算找不到,我去中转站盯着,总比在这儿等得心慌强。”
你忽然想起什么,转身从茶案上抓了一把杏仁,“对了,路上饿了吃,别又低血糖。”
雨还在下,你踩着水洼出门的背影,让我忽然想起上个月。
那套民国老茶盏寄到的时候,我正蹲在玄关拆快递,指尖刚触到锦盒的绒布,就听见里面“咔啦”一声轻响,像一根细针猝不及防扎进心尖。
掀开盒盖的瞬间,天青色的盏托裂成了三瓣,碎瓷边缘泛着冷白的光,像被生生扯断的月光。
我捏着那半片沾着釉彩的瓷片,眼泪就下来了。
那是我在旧货市场蹲了三个月才蹲到的宝贝,盏身上的缠枝莲纹是手绘的,笔触里带着一点笨拙的灵动。
老板说“这是当年大户人家小姐的陪嫁,存世的没几件了”。
现在倒好,莲纹断了,时光也像跟着碎了,连带着我攒了半年的期待,都成了掌心扎人的瓷碴。
你闻声从书房跑出来,拖鞋在地板上蹭出急响。
我以为你会说“碎了就碎了,再拍一套”,或者“多大点事,至于哭吗”——我妈总说我,“对破烂比对人上心”。
可你什么都没说,只是蹲下来,用指腹轻轻抹掉我脸颊的泪,指尖带着刚研过墨的檀香味。
“别哭,”你的声音低低的,像浸了水的棉絮,“碎瓷也是瓷,能补。”
我以为你说的“补”是用胶水粘,没想到第二天一早,你揣着碎盏托就出了门。
傍晚回来时,裤脚沾着灰,衬衫领口被汗浸得发潮,手里却捧着一块紫褐色的东西——是一块紫砂,颜色深得像陈年的茶汤,边缘被你摩挲得发亮。
“跑了三家古玩店,”你把紫砂往我面前递,眼里的光比茶盏里的釉彩还亮,“张老板说这是民国的老料,跟你那茶盏配得很。”
那天晚上,你就蹲在阳台刻紫砂。
台灯的光斜斜打在你侧脸,睫毛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刻刀在紫砂上游走,发出“沙沙”的轻响,像春蚕在啃桑叶。
我偷偷凑过去看,才发现你手指被刻刀划了一道小口,血珠滴在紫砂上,晕开一小点暗红。
你却浑然不觉,只盯着手里的活儿笑:
“你看,这弧度,得跟原来的盏托,一样微微外撇,这样茶盏放上去才稳当。”
凌晨三点,你把新刻的盏托递到我面前。
紫砂被打磨得温润,边缘故意做了一些细密的小缺口,像被岁月磨旧的痕迹。
你用袖口擦了擦额角的汗,声音带着一点倦意,却藏不住得意:
“这样配老茶盏,比原来的更有味道。就像人身上的疤,不是瑕疵,是故事。”
我把茶盏放在新托上,大小刚刚好。
台灯的光透过茶盏,在紫砂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落了满地的星星。
我忽然发现,那点暗红的血痕,被你巧妙地刻成了一片小小的莲瓣,跟盏身上的缠枝莲纹,连在了一起,像断了的缘分,又被人悄悄续上了。
“其实……”你忽然挠挠头,耳尖有点红:
“我找张老板要了一点金粉,等明天干透了,把碎瓷片粘起来收着。
以后咱们老了,就跟孙子说,这茶盏有两个托,一个碎在时光里,一个长在爱意里。”
那天夜里,我抱着茶盏坐在床边,听着你在客厅轻轻咳嗽,也许是蹲太久受了凉。
月光从窗缝溜进来,落在新刻的紫砂托上,暖融融的,像你掌心的温度。
我忽然懂了,有些东西碎了就碎了,可总有人愿意为我弯腰,在碎片里捡出温柔,把遗憾刻成新的圆满。
就像这紫砂托,比原来的瓷托更沉,更暖,因为里面藏着一个人,把我的心疼,当成了自己的大事。
榻榻米上的竹席,还留着你的温度。
我蜷腿坐着,忽然发现茶案上多了个小碟子,里面是你刚腌的梅子。
上周,我随口提了一句想学“日式腌物”,转天清晨你就揣着竹篮出了门。
菜市场的露水还没干呢,你蹲在酸梅摊前,挑了足有半小时,指尖捏着梅蒂翻看,最后拎回来的都是拳头大的果子。
果皮泛着青红交加的晕,蒂部那点青痕,像被春阳吻过的印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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