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举着一颗冲我笑:
“你看这纹路,鼓鼓囊囊的,准是攒了满肚子太阳气,腌出来才够味。”
回家后,你翻箱倒柜,找出爷爷留下的陶瓮。
粗陶的瓮身带着细密的冰裂纹,侧面歪歪扭扭刻着个“梅”字。笔锋圆滚滚的,是你小学时用铅笔一点点描上去的,末尾那一横还翘了个小尾巴,像一只调皮的小蝌蚪。
你用软布蘸着米水,擦了三遍,瓮底的土腥味混着草木香漫出来。
你说:
“这瓮盛过三十年的老陈皮,现在换梅子住,也算老相识续缘分了。”
腌梅子时,你系着我那件洗褪色的蓝布围裙,站在灶台前一层梅一层糖地码。
绵白糖簌簌落在梅子上,沾得你指尖亮晶晶的,像落了一层碎星星。
你忽然低头凑近看,鼻尖差点碰到瓮口,呼吸把糖粒吹得轻轻晃:
“得等九十天呢。”
你指尖划过瓮沿的冰裂纹,声音软得像浸了蜜:
“就像雨前茶要等春雷,新米要等秋霜,急不得的。”
说着,你往我嘴里塞了一颗没腌的梅子,酸意瞬间炸开。
我龇牙咧嘴时,你已经笑着躲开,围裙带子扫过我的手背,带着一点白糖的甜。
阳光从纱窗漏进来,在瓮身上投下格子影,你指尖的糖粒被照得透亮,像是把整个秋天的光,都悄悄封进了这陶瓮里。
手机“叮”地响了,是你发来的照片。
物流园的雨棚下,陈叔正指着一堆包裹跟你说话,他穿着一件深蓝色的工装马甲,胸前别着个褪色的徽章,是当年邮政系统发的“服务标兵”。
你手里举着我的快递单号,纸都被雨打皱了,侧脸被雨棚漏下的阳光照得发亮,睫毛上的水珠像沾了碎钻。
配文只有一句:
“陈叔说,这批次的国际件都在三号仓,他帮我找钥匙,别急。”
我忽然想起,茶道课上老师说的“一期一会”。
每次茶会都是独一无二的缘分,就像每个人的情绪,哪怕是小小的烦躁,也该被认真对待。
以前总觉得这话太玄,此刻我却懂了:
所谓珍惜,不是要留住每片飘落的樱花,而是有人愿意为你弯腰,在泥泞里捡回那些被忽略的细碎。就像陈叔,明明可以在杂货铺里守着暖炉喝茶,却陪着你在雨里翻找,他说“小年轻的心思金贵,丢了东西就像丢了魂似的”。
下午四点,雨停了。
天空被洗得发蓝,云像被揉碎的棉絮,懒洋洋地飘着。
我正对着茶谱发呆,门铃响了。
一打开门,就看见你抱着个纸箱站在楼道里,蓝色快递袋上还沾着泥点,像一幅抽象画。
你肩头湿了一大片,头发贴在额角,怀里的箱子却裹得严严实实,外面还套了一层你自己的帆布包。
“找到了!”你眼睛亮得像雨后的星子,“卡在分拣带角落了,上面压着个大木箱,陈叔帮我搬了三趟才挪开。”
你把箱子往我面前凑了凑:
“你闻,桐木的香味都透出来了。”
纸箱被小心地放在茶案上,拆开时,桐木盒的清香混着你的气息漫开来。
那香味里有檀木的沉,有樱花的幽,还有点雨水的润,却像把整个春天都裹了进来。
我捏起一片脱水的樱花茶,花瓣的纹路还清晰可见,粉白的边缘带着点浅褐,像被时光吻过的痕迹。
你忽然指着盒底:
“你看,朋友还附了一张纸条。”
米白色的和纸上,是用毛笔写的日文:
“茶有浓淡,时有机缘。慢下来的,或许不是路,是等茶的心境。”
字迹旁边画着一个歪歪扭扭的笑脸,很像你的笔迹——
哦,我想起来了。
去年,你去京都交流书法,特意跟这位朋友学了三个月假名。
那时,你寄给我的明信片,用墨笔写的“天気がいいから、散歩しましょう”,每个假名都圆滚滚的,像被阳光晒得发鼓的糯米团子,末尾的句号都带着一点俏皮的弧度。
后来你回来,给我写便签总爱用这种字体。
提醒我带伞的“雨が降るから、伞を持って”,叮嘱我按时吃饭的“ご饭を食べてね”,笔画间总像藏着笑意,连横平竖直的“一”都微微向上挑,活脱脱是你当时在视频里说“你看,我写得像不像小年糕”时,眼里闪的那点光。
此刻,我看着纸上这行字,圆钝的撇捺,饱满的弯钩,和你留在我手账本里的那些字迹如出一辙。
原来,有些习惯,就像墨汁渗进宣纸,早悄悄晕开了痕迹。
“其实……”
你忽然挠挠头,耳尖有点红,像被夕阳染了色。
“这箱茶是我托她寄的。知道你想给茶道课准备惊喜,又怕你舍不得买,就提前订了。
本想等你发现时,吓你一跳,没想到快递拖了这么久,差点搞砸了。”
你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布包,打开来是一颗用樱花木刻的小茶勺:
“这也是她送的,说配你的茶碗正好。”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喜欢在爱里刻下年轮请大家收藏:(m.20xs.org)在爱里刻下年轮20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