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喉结滚了滚,声音里带着土腥气的实在:
“得有人天不亮就起来薅草,有人顶着日头弯腰施肥;天旱了一起担水浇地,下暴雨了连夜挖沟排水。风调雨顺时,大伙围着打谷场笑;遭了灾,就互相拍着背说‘明年再种’。”
你的目光穿过人群撞进我心里:
“我身边这位,就是那个不管天旱天涝,都肯蹲在泥里陪我侍弄这庄稼的人。”
你突然放轻了声音,麦克风里的电流声都温柔起来,像对着“麦秸垛”说悄悄话。
“没她这双手,地里早荒了;没她这颗心,我这根被风刮得快断的主杆,早就趴在地上起不来了。”
酒液晃出杯口,溅在虎口上,凉丝丝的,可心里那片被你浇了水的地,正烫得冒热气。
我想起多少个深夜,你趴在桌上打盹,我替你把写废的纸揉成球;
想起融资失败那天,你攥着我的手说“要不,算了”,我往你嘴里塞了一颗糖,说“庄稼哪有不经历灾年的”。
原来那些被叫做“陪伴”的事,早像种子落进土里,发了芽,开了花,结出的穗子沉甸甸的,全是日子的甜。
聚光灯突然转过来,落在我身上。
我看见你眼里的光,像当年铁皮房里那盏忽明忽暗的台灯,明明灭灭里,全是不肯认输的劲儿。
想起你总把“守拙”两个字挂在嘴边,说老木匠做活,宁肯慢三天,也不肯偷工减料。
你守的哪里是“拙”,是对“做好一件事”的笃定,是对“陪好一个人”的认真。
散场时,你牵着我的手往外走,西装外套搭在臂弯里,露出袖口那片墨水印。
“刚才紧张吗?”
我低头问,指尖蹭过我发烫的耳垂。
你点头,衬衫口袋里露出半截便利贴,上面是我早上画的笑脸,旁边被你补了一个小小的榫卯图。
“其实,我发言稿最后改了三版。”你忽然说,晚风掀起你的领带,“前两版写了一堆感谢资本、感谢时代的话,后来觉得不对。你记得王师傅吗?就是给咱们修过打印机的那个老电工,他说‘机器转得再快,也得有人给上润滑油’。”
你停下脚步,路灯把我们的影子并成一排:
“你就是我的润滑油,让我这台总较劲的机器,能慢慢转,稳稳走。”
路边的银杏树落了满地叶子,踩上去沙沙响。
你从包里掏出个小木盒,打开来,是一块打磨光滑的紫檀木,上面刻着两个字:“同檐”。
“我找老木匠刻的……”你把木牌塞进我手里,“他说这两个字得用‘燕尾榫’的笔法,才能看出相依相托的意思。”
那块紫檀木牌在掌心坠着,像一块浸了暖的玉,你掌心的温度顺着木纹一丝丝渗进来,熨得我指尖发麻。
刻着“同檐”的地方被摩挲得发亮,老木匠说这是“包浆”,是日子磨出来的光——
就像你我这几年,被时光反复打磨,把彼此的棱角都磨成了相契的弧度。
我抬头时,月亮正悬在写字楼的玻璃幕墙上,清辉淌得比当年铁皮房顶上的稠多了。
它照着我们脚下的路,那些被高跟鞋踩扁的烟头、被共享单车碾过的落叶,都是当年熬过夜的证据;
也照着远处亮着灯的窗口,或许也有像我们这样的人,正趴在桌上画图纸,或是对着电脑改方案,键盘敲得像在地里下种。
风卷着银杏叶扑过来,你伸手替我拢了拢围巾,指尖擦过我发烫的耳垂。
“你看,”你望着月亮笑,眼里的光比灯亮,“它果然越走越近了。”
我突然懂了,这月亮哪是走得近了,是我们并肩走了太远,把当年的远路,走成了脚下的坦途;把当年的微光,走成了此刻满世界的亮。
我突然明白,所谓“伟大”,从来不是聚光灯下的孤勇,而是有人肯在阴影里,为我扶稳那根可能随时倾塌的梁;
所谓“长久”,也不是誓词里的海枯石烂,而是把日子过成榫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在岁月里越咬越紧。
你西装袖口的墨渍,我查了古法去污方,用淘米水浸一夜就能淡掉。
明天别穿这件去见客户了,我给你熨了一件浅蓝色的,口袋里放了润喉糖——你昨晚练发言稿,嗓子都哑了。
对了,王师傅的儿子想来公司实习,学产品设计,你抽空见见?
就像你说的,庄稼要一代代种下去才热闹。
聚光灯会熄灭,掌声会消散,唯有这“榫卯”般的支撑,以沉默的力道咬合着日子的肌理。
它不抢镜,却让每一次站起都有根基,每一段前行都有回响,恰如老木匠说的:
“看得见的是雕花,看不见的是榫卯,那才是撑着整座房子的骨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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