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敲在祠堂的青瓦上,一声声,像是敲在云微的骨头上。她蜷在蒲团上,寒意如针,刺透单薄的孝服。父亲停灵七日,棺木停在正堂,连这供奉列祖列宗的祠堂,也浸透了死亡的冰凉气息。烛火在冷风里跳动,将云微的影子拉长又揉碎在冰冷的青砖地上,一如她此刻的心绪。父亲最后那三个血字“勿信沈”刻在她眼底,而沈砚袖口拂过、抹去末字的动作,更是反复灼烧着她。她甚至不敢去回想停灵夜窗外,他与三皇子那模糊不清的密语低影……他究竟是谁?是仇敌?还是更可怕的、盘踞在云家废墟上的毒蛇?
她踉跄着起身,膝盖早已麻木冰冷。目光无意识地扫过云凛——她长兄的牌位。檀木牌位被擦拭得光洁如新,仿佛兄长刚毅温润的目光仍能穿透尘埃落在她身上。心口猛地一抽,尖锐的痛楚压过了对沈砚的恨。她伸出手,指尖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颤抖,轻轻抚上冰冷的牌位底座边缘。
指尖忽然触到一点极其细微的凸起。不是木纹,更像……一个机括?心骤然悬起,屏住呼吸,她沿着那凸起向侧面摸索,指尖用力一按。
“咔哒。”
一声轻响在死寂的祠堂里清晰得惊心动魄。牌位底座下方,一块青砖无声地向下陷去,露出一个仅容一掌的幽暗空间。
一股混杂着陈旧木屑、铁锈和……一丝若有若无、早已干涸凝固的血腥气扑面而来。云微的心跳如擂鼓,几乎要撞碎胸腔。她颤抖着手探入那冰冷的暗格深处。
指尖触到了一团带着凉意的、纠缠的丝线。
她猛地将它抽了出来。
烛光下,那物件显出了真容——一枚剑穗。
深青色的丝线缠绕编织,是兄长云凛惯用的颜色,象征着他如同青松般挺直的脊梁。丝线末端系着一枚小小的、打磨得光滑温润的黑色狼牙,在昏黄的光线下泛着幽微的光泽,如同兄长沉稳的眼眸。剑穗本该垂落飘逸的流苏此刻却纠结缠绕在一起,沾满了暗红色的、早已凝固成块的污迹。那红,黑沉沉的,像无数个噩梦凝结成的痂壳,死死吸附在青丝之上。剑穗顶端用于系在剑柄上的金属环扣,被某种巨大的力量撞击过,扭曲变形,边缘甚至崩开了一个狰狞的缺口。
这是兄长的血!是他在边关喋血沙场时,佩剑脱手飞溅的见证!云微眼前一阵发黑,仿佛看到兄长的战马悲鸣倒地,看到他染血的甲胄在黄沙中沉没,看到那柄随他出生入死的宝剑被敌人踏在脚下……而这枚染血的剑穗,是他最后留在世间的遗物,沾着他的热血与不甘,穿越千里烽烟,被父亲悄悄藏在了这供奉他英魂的牌位之下!
“哥……”一声破碎的呜咽从喉间挤出,带着血的味道。她将剑穗死死攥在掌心,那冰冷坚硬的狼牙硌着皮肉,扭曲的金属环扣边缘刺入掌心,带来细微却尖锐的痛楚,却远不及心口被撕裂的万分之一。泪水决堤而出,滚烫地砸在冰冷的青砖上,也砸在那片暗沉的血迹上。她仿佛捧着兄长尚有余温的心跳,而这心跳,在她手里一点点冷透。父亲的死,兄长的亡,家门的倾颓,巨大的悲怆如同冰冷的潮水灭顶而来,瞬间淹没了对沈砚的所有复杂恨意,只剩下纯粹的、蚀骨的痛。她蜷缩下去,额头抵着冰冷的青砖,脊背剧烈地抽动,像一只被遗弃在寒冬荒野里濒死的幼兽,发出无声的哀鸣。祠堂里只剩下烛火燃烧的噼啪声和她压抑到极致的、破碎的啜泣。
就在这极致的悲恸中,指腹无意间用力摩挲过剑穗上那片最浓稠的暗血痂块。指尖传来一丝异样——那血块之下,包裹着的东西似乎并非柔软的丝线本身,而是某种更硬、更脆的薄片!
心念电转。悲痛被一种更强烈的、近乎本能的探究欲暂时压下。她颤抖着,用指甲小心翼翼地去抠那片被血污浸透、几乎与青丝融为一体的痂壳。血痂异常顽固,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粘稠感。她用力,指甲几乎折断,终于撬开了一小片。
一点极其微弱的、绝非丝线的冷硬触感传来。
她屏住呼吸,不顾指尖沾染的污黑血垢,更用力地剥开那纠缠的丝线与凝固的血块。渐渐地,一小片薄如蝉翼的、边缘并不规则的浅褐色碎片显露出来!它被巧妙地藏匿在剑穗流苏的根部,又被兄长的热血浸透包裹,若非她此刻这般绝望的摩挲与剥开,绝难发现!
这是什么?云微的心脏狂跳起来,几乎要撞出喉咙。她小心翼翼地将那片染血的碎片完全剥离出来。烛光下,碎片不过指甲大小,材质非纸非帛,极其坚韧,似某种特制的皮革。上面布满了极其细微、如同蚊足般的墨色线条!那线条蜿蜒曲折,勾勒出海岸的轮廓,点缀着几个几乎看不清的小字标点——“登”、“海”、“礁”……旁边还有一个极其微小的、形似船只的墨点!
海防图!
这三个字如同惊雷般在云微混乱的脑海中炸响!兄长生前最后负责的,正是东南沿海的布防巡视!这碎片……这碎片难道是兄长拼死带回的、关系海疆安危的机密?父亲将它藏在此处,是预感到了不测?这碎片为何会染上兄长的血?它又为何残缺不全?难道……兄长之死并非简单的战殁沙场?这碎片背后,藏着怎样惊天的阴谋?沈砚……沈砚接近云家,甚至不惜娶她,难道也是为了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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