猩红的嫁衣如同湿透的血茧,沉重地裹着云微,每走一步都拖拽着刺骨的冰冷和粘腻。回廊两侧惨白的灯笼在狂风中疯狂摇曳,投下扭曲跳跃的光影,像无数鬼手拉扯着她踉跄的身影。那股浓烈到令人窒息的血腥味,如同跗骨之蛆,死死缠绕着她,穿透了雨水的湿冷,钻入鼻腔,直抵咽喉。
是她自己的错觉吗?是祠堂石阶上那滩被雨水稀释的暗红在她脑中留下的烙印?还是……这通往所谓“喜堂”的路上,真的弥漫着沈砚咳出的、带着死亡气息的血腥?
心在胸腔里狂跳,每一次搏动都撞击着背上那道隐秘的裂口。隔着粗糙厚重的猩红锦缎,那截紧贴背心的玄色剑穗,冰冷的、带着棱角的触感,如同兄长的指尖,带着隔世的冰冷与重量,死死抵在她的脊骨上。提醒着她这荒谬绝伦的“婚礼”之下,潜藏着何等惊心动魄的疑团与血腥。
正堂的门洞开着。里面灯火通明,亮得刺眼,与外面墨黑狂暴的雨夜形成地狱与幻境般的割裂。光线倾泻出来,照亮了回廊尽头湿漉漉的地面——几滴尚未被雨水完全冲刷干净的、异常浓稠的暗红色液体,如同垂死的血泪,醒目地缀在青石板的缝隙里!
云微的瞳孔骤然缩紧!脚步瞬间钉在原地!
不是错觉!
那暗红的色泽,那粘稠的质感……和祠堂门槛边沈砚咳出的血,一模一样!
他来过这里?就在刚刚?在咳血之后?他……他怎么样了?
这个念头如同毒蛇般窜入脑海的瞬间,云微自己都惊骇于那一闪而过的、不该存在的念头!她恨他!她该盼着他死!可为什么……为什么看到这地上的血痕,心会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带来一阵窒息般的抽痛?
“磨蹭什么!误了吉时,你有几个脑袋担待!” 架着她的一个宫女不耐烦地低斥,手上猛地加力,几乎是拖拽着她,一步跨过了那几滴刺目的暗红,踏进了正堂刺眼的光线里。
光,瞬间吞噬了她。
正堂里灯火通明,数十盏牛油巨烛熊熊燃烧,将偌大的空间照得亮如白昼,却驱不散那股无处不在的阴冷和死寂。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劣质的熏香气味,混合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陈年棺木散发的腐朽气息。本该张灯结彩、喜气洋洋的厅堂,此刻却空旷得令人心慌。没有宾客满座,没有笑语喧哗,只有两排身着深青色内侍服、面无表情、如同泥塑木雕般的太监,垂手侍立在两侧,将这片虚假的“喜气”围成了一个冰冷的、无声的刑场。
正中央,主位上空悬着明黄的圣旨卷轴,像一道悬在头顶的、无形的铡刀。
而在这片令人窒息的死寂和虚假光明的中心,站着一个人。
沈砚。
他依旧穿着那身被暴雨浸透、此刻却已被正堂内旺盛烛火烤得半干的墨色锦袍。袍服深暗,愈发衬得他脸色是一种近乎透明的惨白,如同上好宣纸,薄得仿佛一触即碎。唇色更是褪尽了所有血色,只余下一种病态的灰白,唯有一双眼睛,深不见底,如同两口幽深的寒潭,映着跳跃的烛火,却燃不起半分暖意,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冷和深不见底的疲惫。
他就那样孤身一人站在那里,挺拔的身姿如同插在刑场中央的标枪,承受着四面八方投来的、毫无温度的目光。烛光在他脸上投下浓重的阴影,勾勒出他紧绷的下颌线和紧抿的唇线,透着一股近乎悲壮的孤绝。他周身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浓烈到令人窒息的低气压,仿佛他站立的地方,就是风暴的中心,就是绝望的深渊。
看到云微被架进来,他那双深潭般的眼眸终于动了一下,目光穿透晃动的烛影和冰冷的空气,落在了她身上。
那目光,沉甸甸的,如同浸透了冰水的铅块,瞬间压在了云微的心头。没有喜,没有怒,没有她想象中的嘲弄或得意,只有一片深沉的、近乎死水的平静。那平静之下,是云微无法理解的、浓稠得化不开的疲惫和……一种近乎漠然的绝望?仿佛眼前这场荒诞的闹剧,与他毫无关系,又或者,他早已置身于一个更冰冷、更黑暗的所在。
云微的心狠狠一沉,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他看起来……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
“吉时已到——!新人行合卺之礼——!” 一个尖利得刺破耳膜的唱喏声骤然响起,打破了这死水般的凝滞。
两个太监面无表情地端着红漆托盘上前。一个托盘上,放着一只造型古朴、通体赤红的酒壶——鸳鸯壶!壶身两侧各有一个细长的壶嘴。另一个托盘上,则是两只小巧的、同样殷红如血的玉杯。
合卺酒。
云微的目光死死盯住那只鸳鸯壶。冰冷的恐惧如同毒蛇,瞬间缠绕上她的心脏。她想起了沈砚控诉父亲毒杀兄长的话!想起了父亲临终前蘸血写下的“勿信沈”!想起了沈砚咳出的血!这酒……这酒里会是什么?!
两个宫女粗暴地架着她,将她推到了沈砚的对面。两人之间,隔着一张冰冷的红木小几,几上摆着那两杯猩红的毒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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