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的目光依旧落在她身上,没有丝毫移动。他缓缓抬起了手,那骨节分明的手指在明亮的烛光下显得异常苍白,手背上那道狰狞的灼伤疤痕如同一条丑陋的蜈蚣,盘踞在那里,异常刺眼。他的动作很慢,带着一种奇异的沉重感,伸向托盘上那只离他较近的血红玉杯。
就在他指尖即将触碰到杯壁的刹那——
“慢着!”
一个冰冷、刻板、带着浓重宫廷腔调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是那个为首的传旨太监!他抱着拂尘,踱步上前,脸上挂着一丝令人毛骨悚然的、虚假的笑意。他的目光扫过云微惨白如纸的脸,又落在沈砚毫无血色的唇上,最后停留在那两只殷红的酒杯上。
“陛下隆恩,赐下合卺美酒,祈愿新人同甘共苦,白首同心。” 太监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每一个字都带着冰冷的恶意,“按规矩,这第一杯酒,当由新郎……亲手奉予新妇。”
他刻意强调了“亲手奉予”四个字,目光如同淬了冰的钩子,牢牢锁在沈砚脸上。
空气瞬间凝固!
所有的目光,如同冰冷的针,齐刷刷地刺向沈砚!正堂内烛火跳跃,死寂无声,只有那太监阴冷的笑容在烛光下显得愈发诡异。
亲手奉酒……给云微?
沈砚伸向酒杯的手,在半空中极其细微地顿了一下。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有什么东西剧烈地翻涌了一下,快得让人抓不住,瞬间又被更深的死寂和冰冷覆盖。他惨白的脸上,连最后一丝微弱的生气似乎都消失了。
云微的心跳骤然停止!一股巨大的寒意瞬间席卷全身,连背上紧贴的剑穗带来的刺痛都感觉不到了。她看着沈砚僵在半空的手,看着他那双深潭般死寂的眼睛,看着太监脸上那毫不掩饰的、恶毒的期待……一个可怕的念头如同冰锥,狠狠刺穿了她的意识:
这酒……是毒酒!是赐给她云微的毒酒!这所谓的“赐婚”,所谓的“恩典”,根本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死亡陷阱!而这太监,就是要逼着沈砚……亲手将这杯毒酒,送到她的唇边!看着她喝下去!
这比直接杀了她,还要残忍百倍千倍!
沈砚……他会怎么做?
他会亲手送她去死吗?像他控诉父亲毒杀兄长那样?还是……他会反抗?反抗这道裹挟着皇权威严的、无形的催命符?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每一息都如同在滚烫的刀尖上煎熬。
沈砚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收回了伸向自己那杯酒的手。他微微侧过身,正面完全转向了云微。高大的身影在明亮的烛光下投下浓重的阴影,将她完全笼罩。他的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她的脸上,那目光太过复杂,太过沉重,云微根本无法解读。有冰冷的漠然,有深不见底的疲惫,有浓稠的痛楚,甚至……在那死水般的深处,似乎还藏着一丝微不可查的、几乎被绝望碾碎的……挣扎?
他动了。
没有再看那太监一眼,也没有丝毫犹豫。他伸出了那只苍白得毫无血色的手,带着手背上狰狞的灼伤疤痕,稳稳地、不容置疑地,端起了托盘上离云微最近的那杯猩红酒液。
冰冷的玉杯被他修长的手指握住,杯中的酒液在烛光下泛着诡异粘稠的光泽,如同凝固的血液。
他端着酒杯,一步一步,走向云微。
脚步声在死寂的正堂里清晰得如同擂鼓,每一步都踏在云微濒临崩溃的神经上。他高大的身影越来越近,带着一股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那杯猩红的液体,在他手中微微晃动着,像一只嗜血的毒蛇,正对着她吐着信子。
云微的身体无法控制地颤抖起来,巨大的恐惧让她几乎无法站立。她想后退,想尖叫,想打翻那杯毒酒!但两个宫女如同铁钳般死死架着她,让她动弹不得。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沈砚走到她面前,近得能闻到他身上残留的、被烛火烘烤过的雨水气息,以及……一丝极其微弱、却又异常顽固的、来自他唇齿间的血腥味!
他停下了。低头,俯视着她。烛光在他深邃的眼窝处投下浓重的阴影,让他的眼神显得更加幽暗难测。
他缓缓抬起了握着酒杯的那只手,将杯口递向她的唇边。
动作平稳,没有丝毫颤抖。仿佛他递过来的,只是一杯普通的合卺酒。
“喝。” 一个字,从他灰白的唇间逸出,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奇异的、不容置疑的平静,如同宣判。
那冰冷的杯沿,触碰到了云微因恐惧而死死咬紧的下唇。
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混杂着某种奇异甜香的腥气,瞬间钻入她的鼻腔!
毒!
真的是毒!
最后的希望彻底粉碎!冰冷的绝望如同潮水,瞬间淹没了她!是他!真的是他!他选择了亲手执行这道催命符!像他说的那样,父亲该死,她……也该死吗?为了那个所谓的“大局”?为了掩盖那个“弥天大谎”?
巨大的悲愤和深入骨髓的冰冷,在这一刻压倒了恐惧。云微猛地抬起头,那双被猩红嫁衣映衬得如同泣血般的眼睛,死死地、带着刻骨铭心的恨意和一种被彻底背叛的绝望,迎上沈砚近在咫尺的、深不见底的眼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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