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悬在冰冷的玉瓶口,云知微能感觉到自己血液奔流的轰鸣,盖过了风雪的呜咽。那一点瓶壁深处转瞬即逝的金色反光,像一根烧红的针,狠狠刺进她混沌的意识深处。不是毒药?或者说……不仅仅是毒药?
赵玹嘴角那抹残忍的笑意几乎要满溢出来,他向前微倾身体,昂贵的玄狐毛领几乎扫到地上的托盘,声音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温和催促:“云小姐,还在等什么?莫非……是嫌这药不够‘好’?”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针,扎进她的神经。她猛地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一片被逼到绝境的、孤狼般的狠戾。洗?她凭什么洗?这双手上的血,是父亲的!是她云家满门倾覆的印记!是烙在骨子里的血仇!她偏要留着!让这肮脏,让这血腥,时时刻刻提醒她今日的屈辱与恨意!
“不必了!”她的声音嘶哑破碎,却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绝。她不再看任何人,不再犹豫,那只沾满泥污和干涸黑血的手,带着一种近乎自毁的狠劲,猛地抓向那碧绿欲滴的玉瓶!
冰冷的瓶身触碰到她同样冰冷的指尖,激得她微微一颤。就在她手指收紧,即将拔开瓶塞的瞬间——
“殿下。”
沈砚的声音不高,却像一块沉铁骤然投入死水,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僵局。
云知微的手指僵在瓶口,心脏骤然缩紧。他终于……要开口了吗?是为她求情?还是……更残酷的补刀?
赵玹眉梢微挑,带着一丝被打断的不悦,侧目看向沈砚:“沈大人?”
沈砚的目光并未落在云知微身上,甚至没有看那个玉瓶。他的视线,平静地投向柴房角落里那个倾倒的食屉,以及食屉旁边泼洒一地、早已冻凝成冰坨的药粥污迹。声音平稳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药粥已冷,泼洒污地。此玉瓶所盛丸药,性寒。若空腹冷服,恐伤胃腑,致呕逆昏厥,反误殿下问话。”
他顿了顿,视线这才缓缓移向云知微那只抓着玉瓶、沾满血污的手,眼神依旧深不见底,漠然如初。“既已备水,不若令其净手,再服此丸。胃腑稍暖,药力或可更易化开。”
理由冠冕堂皇,逻辑无懈可击。依旧是那个冷静到近乎冷酷的沈大人,一切只为“审问”顺利。
云知微只觉得一股冰冷的、带着剧毒的荒谬感直冲头顶。原来如此!原来他阻止她立刻服下这“毒药”,不是怜悯,不是犹豫,仅仅是因为——怕她立刻吐出来或者昏死过去,耽误了他主子赵玹“问话”的兴致!他关心的,从来只是“线索”,是她口中可能榨取的价值!她的死活,她的痛苦,在他眼里,不过是可以精确计算的损耗!
恨意如同岩浆,在胸腔里疯狂翻涌、灼烧,几乎要将她仅存的理智焚毁。她死死攥着那冰凉的玉瓶,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指甲几乎要嵌进瓶身的玉石里。
赵玹闻言,眼中闪过一丝了然,随即化为更深的玩味。他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沈砚那张毫无波澜的脸,又看看云知微眼中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恨意,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残忍的笑意。“沈大人……当真是思虑周全,体恤入微啊。”他刻意加重了“体恤”二字,带着浓浓的讽刺,“好,好。那云小姐,就请先净手吧。本王……有的是耐心。”
最后几个字,轻飘飘的,却带着千钧重压,狠狠砸在云知微的心上。
内侍将盛着热水的铜盆又往前推了推,氤氲的热气在冰冷的空气中弥散着虚假的暖意。
净手?
云知微看着盆中清澈的水,又低头看着自己肮脏不堪的手。掌心交错着泥污的灰黑、草屑的枯黄,还有那早已干涸、却仿佛依旧滚烫粘稠的父亲的血迹——暗红发黑,如同丑陋的烙印。洗掉?洗掉这最后的、属于父亲的印记?洗掉这血仇的凭证?
她做不到!这污秽,是她此刻仅存的盔甲,是她支撑着没有彻底崩溃的支柱!
可是……不洗?赵玹那如同跗骨之蛆的目光,沈砚那冰冷的“体恤”……她若不洗,下一刻,也许就是比拶指更残酷的折磨。她不怕死,但她不能死在这里!兄长的簪子,那张流放图,还有这玉瓶的秘密……她必须弄清楚!
巨大的屈辱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她像一具被抽走了所有反抗力气的木偶,僵硬地、一点点挪到铜盆边。滚烫的水汽熏着她的脸,却暖不透她冰冷的灵魂。
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将那只沾满血污的手,浸入温热的水中。
水瞬间变得浑浊。灰黑的泥污散开,枯黄的草屑漂浮起来。但最刺目的,是那暗红发黑的血迹,如同顽固的诅咒,在水中晕染开一片片狰狞的、缓慢扩散的红褐色,像无数张开的、嘲弄的嘴。她用力搓洗着,指甲狠狠刮过掌心,刮过指缝,仿佛要将那层皮都搓掉,要将那深入骨髓的血色彻底洗去。可那暗红的印记,如同渗进了皮肉纹理,无论她如何用力,都只是淡了些许,留下大片洗不净的、狰狞的赭石色斑痕,如同永不愈合的伤疤,烙印在她曾经纤白如玉的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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