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
他穿着一身玄色的劲装,肩头似乎还沾着未化的夜霜,整个人像一块浸透了寒气的墨玉。他没有像李琰那样刻意端着温雅的架子,也没有多余的话语,只是沉默地站在那里,目光如同实质般扫过柴房内的狼藉——碎裂的翡翠瓶、泼洒的碧绿毒膏、被腐蚀焚毁的账册焦骸、蜷缩在地上浑身是血、狼狈不堪、正用额头抵着地面的云知微。
云知微没有抬头。此刻沈砚的出现,比李琰的毒药更让她感到一种灭顶的屈辱和冰冷。他是来看她笑话的?还是来确认这通敌的证据?抑或是……代表皇帝,代表所有将云家钉死在耻辱柱上的人,来欣赏她最后的崩溃?
她甚至没有力气去恨,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冰冷和麻木。
沈砚的目光在她背上那片被暗红色反复浸透、此刻又洇开更大湿痕的地方停留了一瞬。他薄唇紧抿,下颌线绷得如同刀削。随即,他迈步走了进来,脚步沉稳,靴底踩在污秽的地面上,发出轻微的声响。他没有走向她,而是径直走到角落那个被砸碎的翡翠瓶和账册残骸旁。
他蹲下身,动作没有丝毫犹豫,伸出骨节分明的手,竟直接去触碰那片被剧毒药膏污染、散发着刺鼻焦糊味的狼藉之地!修长的手指掠过那些粘腻滚烫的毒液残留和焦黑的纸灰,精准地捻起一片边缘卷曲、沾着碧绿和暗红(她的血)的残页。
云知微的心猛地一跳,随即又被更深的冰冷覆盖。果然……他是为了这个来的。
沈砚的指尖在那片残页上停留了片刻,目光扫过上面被毒液蚀出的字迹——正是“知恒画押”那一片。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沉静得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看不出丝毫波澜。然后,他手指微微用力,那片残页在他指间化为细碎的粉末,簌簌落下,混入地上的污秽之中。
毁尸灭迹。云知微闭上眼,心中最后一丝微弱的火星也熄灭了。也好……连同她破碎的信仰和这肮脏的真相,一起埋葬吧。
做完这一切,沈砚才站起身,仿佛只是拂去了一点微不足道的灰尘。他这才转向蜷缩在地上的云知微,从怀中取出一个用油纸包得严严实实、还带着一丝微弱暖意的扁平包裹。他走到她面前,没有弯腰,没有搀扶,只是居高临下地将那个包裹放在她触手可及、却也是污秽不堪的地面上。包裹落地的声音很轻,在死寂的柴房里却异常清晰。
“吃了。”他的声音低沉冰冷,没有任何温度,如同在命令一件没有生命的物件。说完,他转身就走,没有丝毫停留,玄色的身影重新融入门外的黑暗,沉重的柴门在他身后再次砰然关上。
门关上的瞬间,柴房彻底陷入死寂和黑暗,比之前更甚。只有地上那个散发着微弱食物暖意的油纸包,像一个冰冷的嘲讽,提醒着她还活着这个残酷的事实。
云知微一动不动,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背上的伤口在剧痛之后开始麻木,失血的冰冷感越来越重,身体一阵阵发虚。心口的痛楚却清晰无比,每一次心跳都带着沉重的钝痛。兄长的笔迹,沈砚的冷漠,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她死死缠住,拖向深渊。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是一瞬,或许漫长如一个世纪。胃部一阵剧烈的、带着酸水的绞痛猛地袭来,提醒着她身体的极限。求生的本能,或者说是纯粹的生理反应,驱使着她僵硬的手指动了动。她艰难地侧过一点身体,避开背上最严重的伤口,伸出颤抖的、沾满污血和灰烬的手,一点点摸索着,够到了那个冰冷的油纸包。
指尖传来的微弱暖意,此刻竟带着一种灼人的讽刺。沈砚的“施舍”。
她几乎是凭着本能,用冻僵的手指,一层层剥开那浸透了寒气、变得有些濡湿的油纸。里面是一个普通的竹制食屉,分上下两层。揭开上面一层盖子,一股带着药味的、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里面是半碗熬得浓稠、近乎糜烂的粟米粥,粥面上浮着几片薄薄的参片和一些切碎的、辨不清种类的药材根茎。药味掩盖了粟米粥本应有的清香,闻起来有些怪异。
饥饿感如同野兽,瞬间攫住了她。理智告诉她这可能是新的毒药,是沈砚替李琰送来的“断头饭”,但身体的虚弱和胃部的灼痛已经压倒了一切。她甚至没有拿筷子——哪里还有筷子?她颤抖着端起那半碗温热的药粥,凑到干裂出血的唇边,如同最原始的动物,不顾一切地大口吞咽起来。
温热的、带着苦涩药味的粥滑过喉咙,暂时熨帖了火烧火燎的胃。她吃得又快又急,滚烫的粥烫得她舌头发麻,也顾不上。只想把这能维持生命的东西尽快填进冰冷的身体里。很快,碗底就空了。她伸出舌头,近乎贪婪地舔舐着碗壁上最后一点粘稠的粥液,连同那些微苦的药渣。
饥饿感稍退,身体的冰冷和背上的剧痛却更加清晰。她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喘息着,像一条离水的鱼。目光落在食屉的第二层。她麻木地揭开第二层的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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