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凤冠压下来,金珠流苏垂在眼前,每一次细微的晃动都切割着视线。云知微被两个仆妇半架半拖着前行,绣着金凤的大红嫁衣如同浸透了血的裹尸布,沉甸甸地坠在身上,勒得她几乎喘不过气。脚下每一步都踏在虚空里,眼前只有透过盖头缝隙投下的、模糊摇晃的光影,还有鼻端始终挥之不去的、那胭脂盒里散发出的、混合了青霜死亡气息的甜腻腥香。
刚才梳妆的屋子里,青霜的尸体还躺在冰冷的地砖上。赵琰甚至没有让人挪动一下,只在她被拖出来时,听到他轻描淡写的一句吩咐:“清理干净,别误了吉时。” 那语气,仿佛扫掉的只是一堆碍眼的尘土。她甚至能想象出,仆役们粗糙的手会如何拖拽青霜尚有余温的身体,就像拖拽一件破败的家具。那抹刺目的青黑死气,那绝望凝固的眼神,在她眼前反复闪现,每一次都带来冰冷的窒息感。
她被塞进了鸾轿。轿帘落下,隔绝了外面喧嚣的锣鼓和人群的议论,却隔不断那无处不在的、令人作呕的甜腥味。它顽固地盘踞在狭窄的轿厢里,丝丝缕缕,无孔不入,缠绕着她的呼吸,钻进她的骨髓。轿子起行,微微摇晃,她僵硬的指尖无意识地抠着身下冰冷光滑的坐垫,指甲几乎要折断。那盒胭脂……摔裂的胭脂盒内层缝隙里,那几点蜿蜒凝聚、勾勒出箭镞形状的暗红血迹……那是什么?青霜最后留下的讯息?还是赵琰更深的陷阱?
鸾轿停下,帘外鼎沸的人声猛地涌了进来。喜娘的唱喏拔得又尖又高,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喜庆。轿帘被猛地掀开,刺眼的天光混合着无数道探究、好奇、或幸灾乐祸的目光,如同无数根烧红的针,瞬间扎在她覆着盖头的脸上。一只手伸了进来,骨节分明,带着一种熟悉的、令人心悸的冷意。
是沈砚的手。
她的心脏像是被那只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了跳动,随即又疯狂地擂动起来,撞得胸腔生疼。恨意如同冰水混合着滚油,在四肢百骸里奔涌冲撞。是他!是他亲手抄了云家,是他站在赵琰身侧递上那些所谓的“罪证”!是他,把她推入这万劫不复的深渊!可此刻,他却要以她夫君的身份,牵她下轿,完成这场荒诞的婚礼!
那只手悬在那里,带着不容抗拒的意味。她能感觉到无数目光聚焦在轿门,等着看她的反应。每一道目光都像鞭子抽在身上。云知微咬紧了牙关,齿根深陷进唇肉里,尝到一丝铁锈般的咸腥。她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抬手,却不是去搭那只手,而是狠狠挥开了它!力道之大,连带着她沉重的凤冠都剧烈地晃了一下,金珠碰撞发出刺耳的碎响。
人群里瞬间爆发出压抑的惊呼和更加肆无忌惮的议论。
“嘶…这云家小姐,脾气可真不小……”
“都这时候了还摆什么谱?罪臣之女,能得冲喜的恩典已是天大的造化!”
“啧啧,沈大人也真够能忍的,这都受着……”
那只被她挥开的手在空中微微一顿,旋即更快、更不容置疑地重新伸了过来,带着一股冰寒的、不容置喙的力道,精准地扣住了她手腕上方寸许的位置!力道之大,指骨几乎要嵌进她的皮肉,捏得她腕骨生疼,瞬间卸去了她所有挣扎的力气。一股冰冷的、带着血腥气的压迫感顺着那紧扣的手指传来,如同铁箍,将她死死锁住。
“夫人,” 沈砚的声音透过喧闹清晰地传来,低沉平缓,毫无波澜,却像淬了毒的冰棱,扎进她耳中,“该拜堂了。”
她被那股巨大的力量强行拖拽出了鸾轿。脚下虚浮,踉跄着几乎跌倒,全凭那只铁钳般的手支撑着,才没一头栽倒在冰冷坚硬的石阶上。盖头剧烈地晃动,眼前一片混乱的红影。她被强硬地拽着,像一个没有生命的提线木偶,被拖过铺着红毡的庭院,拖过两旁挤满了看客的甬道,拖进那高悬着巨大“囍”字的、灯火通明得如同地狱入口的喜堂。
喜堂里,红烛高烧,香烟缭绕。上首端坐着的,是身穿明黄常服、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笑意的三皇子赵琰。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被拖进来的云知微,眼神如同在欣赏一件终于被捕获、按在砧板上的猎物,带着残忍的玩味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餍足。
司仪尖利的嗓音刺破喧闹:“一拜天地——”
她被沈砚紧扣着手腕,以一种极其屈辱的姿势,被强硬地按着弯下腰。凤冠沉重的前沿几乎要磕到冰冷的地砖。盖头下,她死死闭着眼,指甲深深掐入掌心,试图用尖锐的疼痛压下喉咙口翻涌的血腥气和滔天的恨意。
“二拜高堂——”
身体被再次强行扭转,对着上首的赵琰。她能感觉到赵琰的目光如同冰冷的蛇信,在她身上舔舐。弯下腰的瞬间,盖头边缘的缝隙里,她瞥见沈砚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那手背的皮肤苍白,指骨绷紧得泛出青白,仿佛在极力压抑着什么。可那只紧扣着她手腕的手,力道却纹丝未减,冰冷而稳定,如同最坚固的镣铐。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喜欢十卷长恨天请大家收藏:(m.20xs.org)十卷长恨天20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