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刃穿透数层锦缎的声音沉闷而决绝。锋锐的断口瞬间撕裂出一个破洞。几乎是同时,外面鼎沸的人声和刺目的天光如同决堤的洪水,猛地从那个破口涌了进来,刺得她眼睛生疼。
“新娘子到——” 司礼官拖长了调子的高亢唱喏声,恰好在这一刻拔到最高点,带着一种虚伪的喜庆。
这唱喏声如同一记鞭子,狠狠抽在云知微的神经上。她咬紧牙关,齿缝间几乎尝到了血腥的锈味,双手握紧断剑,借着身体的重量和冲势,顺着那破口,猛地向下一划!
“嘶啦——!”
猩红的轿帘如同被无形的巨爪撕裂,从破洞处豁开一道巨大的、狰狞的裂口,直贯到底!外面喧嚣的世界瞬间毫无遮挡地撞入眼帘。
震耳欲聋的锣鼓声浪、刺鼻的硝烟、鼎沸的人语……还有那片铺天盖地、浓烈得令人窒息的红。沈府朱漆大门高耸,门前悬挂的巨大红灯笼在风中摇曳,投下血一样流动的光影。地上铺着厚厚的猩红毡毯,一直延伸到府门深处那更浓重的、吞噬一切的红色里。无数穿着喜庆的宾客、仆役,一张张模糊的脸孔,都在这片红色的海洋中浮动,或好奇张望,或窃窃私语,或挂着程式化的笑容。
这片红,不再是象征喜庆的朱砂,而是凝固的血,是焚毁云家的烈焰,是此刻勒在她脖颈上的夺命绞索!一种灭顶的绝望和冰冷的恨意,如同轿外灌入的寒风,瞬间冻结了她四肢百骸的血液。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猩红和喧闹的中央,在那被撕裂的轿帘破口之外,一道身影如同定海的神针,无声无息地矗立在那里,隔绝了所有嘈杂的声浪。
沈砚。
他一身大红的吉服,金线绣就的蟒纹在满目的猩红中依旧灼灼生辉,衬得他身形愈发挺拔,却也更显出一种拒人千里的孤高与沉重。他就站在离鸾轿仅几步之遥的红毡上,身姿笔直如松。然而,那张在漫天红色映衬下的脸,却苍白得没有一丝属于新郎的喜气,仿佛所有的血色都被那身吉服吸走了。
他的目光,沉静如古井寒潭,穿透轿帘那巨大的裂口,精准地、牢牢地锁定了轿内手持断剑、形容狼狈的云知微。那眼神深不见底,没有预想中的愤怒或惊愕,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沉重的了然,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背负着整个黑夜的疲惫。他的视线在她手中那柄犹自滴落着几缕猩红丝线的断剑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复杂得如同深渊。
周遭的喧闹仿佛被无形的屏障隔开,瞬间陷入一片诡异的死寂。所有宾客的目光都凝固了,惊愕地聚焦在那柄撕裂了“喜轿”的断剑,和剑后那个一身旧囚衣、眼神如冰如火的“新娘”身上。司礼官张着嘴,唱喏的后半截生生卡在喉咙里,化作一声滑稽的抽气。
云知微握着断剑的手在微微颤抖,剑柄上那冰冷的金属纹路深深硌进掌心。隔着撕裂的猩红帘幕,隔着几步之遥死寂的空气,隔着无数道惊疑不定的目光,她的视线与沈砚那深不见底的目光在半空中狠狠相撞。
那瞬间,时间仿佛凝固。恨意在她血管里奔涌咆哮,几乎要冲破躯壳。然而,就在她几乎要失控地将这柄断剑掷向他的刹那,一个极其微小的细节,如同冰锥,猛地刺入她燃烧的眼瞳。
沈砚那身刺目红袍的前襟,紧贴着心口的位置,赫然绣着一枚小小的、却异常清晰的家族徽记——一只展翅欲啄的玄鸟,利喙微张,羽翼线条凌厉如刀。这徽记的轮廓、那玄鸟利喙的弧度……竟与她手中断剑剑柄末端,那被反复摩挲、模糊却依旧可辨的凹陷烙印,严丝合缝地重叠在了一起!
断剑,是沈家的。这柄深藏鸾轿、意图索命的凶器,带着沈家徽记的铁证!
一股冰冷的、足以冻结灵魂的寒意,瞬间从云知微握着剑柄的指尖,沿着手臂的经脉,闪电般窜向四肢百骸,最终狠狠攫住了她的心脏。所有的恨意,所有的猜疑,在这一刻被这残酷的“证据”彻底钉死。原来,连这最后一丝侥幸的缝隙,都是她自欺欺人的妄想。
是他。果然是他。
她猛地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那点残存的挣扎和不确定已彻底湮灭,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冰冷荒原。所有的声音——喧天的锣鼓、宾客的抽气、司礼官的惊惶——都潮水般退去,整个世界在她眼前坍缩,只剩下轿外那个一身刺目猩红、心口绣着玄鸟的男人,以及自己手中这柄同样冰冷、同样刻着玄鸟烙印的断剑。
原来这冲喜的鸾轿,本就是一口薄棺。而她手中这柄断剑,便是沈砚亲手递给她,让她自行了断的催命符。多么“仁慈”,多么“体面”!
再没有半分犹豫。云知微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猛地将握着断剑的手臂缩回猩红的轿帘深处。那冰冷的、带着沈家玄鸟烙印的断剑剑身,紧贴着她单薄囚衣下剧烈起伏的心口。金属的寒意透过薄薄的衣料,瞬间侵肌蚀骨,仿佛要冻结那颗仍在绝望跳动的心脏。她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剑柄末端那粗糙的断口,正死死地抵在肋骨之间,每一次艰难的呼吸都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提醒着她死亡的触手可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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