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凤没有立刻动身去找钱胖子。
他站在梅林中,指尖摩挲着那张薄如蝉翼的丝绢,无面笑脸仿佛在黑暗中凝视着他。对手预判了他的行动,那么关于钱胖子的线索,很可能也是一个精心布置的陷阱。
他转身,走向万梅山庄的书房。西门吹雪虽不常在此久居,但庄内依旧有负责打理事务的老仆。陆小凤需要一些东西,一些不引人注目,却能帮他看清迷雾的东西。
半个时辰后,一个面色蜡黄、穿着粗布短打、肩上搭着一条汗巾的汉子,低着头,混进了京城南城最鱼龙混杂的“快活林”酒肆。他走路微微跛足,身上带着一股淡淡的劣质酒气和汗味,正是司空摘星提到地鼠门老三最后出现的地方。
快活林里人声鼎沸,划拳行令声、赌徒吆喝声、妓女娇笑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一股躁动而油腻的气息。陆小凤——此刻是那个不起眼的跛足汉子——缩在角落里,要了一壶最便宜的烧刀子,耳朵却像最灵敏的雷达,捕捉着四周的声浪。
他没有直接打听地鼠门老三,那样太蠢。他在听,听那些醉汉的胡话,听赌徒输钱后的抱怨,听跑堂伙计不耐烦的应答。
“……妈的,手气真背!早知道前几晚就跟‘地老鼠’他们一起去挖那劳什子坑了,好歹能赚几个酒钱……”邻桌一个输红了眼的赌徒嘟囔着。
陆小凤端着酒杯的手稳如磐石,心却微微一动。
“挖坑?”旁边有人嗤笑,“就你那两下子,别把自己埋里头!听说那活儿邪性得很,老三回来后就魔怔了,整天念叨着什么‘没脸的人’‘在笑’……”
“可不是,前天晚上我还看见他在后巷吐得稀里哗啦,脸白得跟鬼一样……”
“后来呢?”
“后来?谁知道呢,好像……就没见着了。”
地鼠门老三果然在此出现过,而且状态异常,提到了“没脸的人”和“笑”!这与丝绢上的无面笑脸图案不谋而合。
陆小凤放下几个铜板,起身,装作醉醺醺的样子,摇摇晃晃地走向酒肆的后巷。巷子里堆满垃圾,弥漫着馊臭。他锐利的目光扫过地面、墙壁,寻找着任何可能的痕迹。
在墙角一堆呕吐物的残迹旁,他蹲下身,指尖沾起一点尚未完全干涸的、带着异样气味的黏液。不是普通的酒食呕吐物,带着一丝极淡的、类似檀香又混合着某种腥甜的古怪味道。花满楼或许能分辨出更多。
同时,他在墙根的湿泥里,发现了一个模糊的脚印。脚印很深,显示留下脚印的人当时要么很重,要么……背负着什么东西。脚印的边缘,粘着几粒非常细小的、暗红色的砂砾,这种砂砾,并非京城附近常见。
他小心地收集起一点黏液和那几粒砂砾。起身时,目光无意间瞥见巷子对面那家紧闭门户的当铺屋檐下,似乎有一个模糊的标记——一个用炭条简单画出的圆圈,圈内点了一个点。
这标记很不起眼,但陆小凤的心跳漏了一拍。这是江湖上一种极其隐秘的联络记号,通常用于单线传递紧急信息,表示“此处危险,速离”。是谁留下的?给谁的警告?
他不动声色,记下位置,迅速离开了快活林。
他没有回万梅山庄,而是去了另一个地方——京城最大的绸缎庄“云锦阁”。他记得,钱胖子最大的产业之一,就是绸缎生意,与云锦阁素有往来。
这一次,他易容成了一个操着南方口音、前来采购的富商。在与掌柜的攀谈中,他看似随意地提起钱胖子,惋惜其英年早逝。
掌柜的叹了口气,压低声音:“谁说不是呢?钱老爷多好的人啊……不过,说起来也怪,就在钱老爷‘出事’前两天,他还派人来订了一批极其昂贵的蜀锦,说是要急用,付了全款。可这货还没交付,人就……”
蜀锦?西蜀?陆小凤想起了西门吹雪提到的“锦雀羽”。
“哦?可知钱老爷要这批蜀锦何用?”
“这就不清楚了,只听来订货的管家提过一句,好像是要做什么……法事用的幡子?怪瘆人的。”
法事?幡子?在钱胖子“死”前两天紧急订购西蜀来的昂贵蜀锦?这绝不仅仅是巧合。
陆小凤离开云锦阁时,天色已近黄昏。他感到自己正触摸到一张巨大蛛网的边缘,每一条线索都彼此关联,却又指向更深的迷雾。地鼠门老三的异常、无面笑脸的标记、西蜀的锦雀羽和蜀锦、可能被利用的已故魔头传说……
所有线索,似乎都隐隐指向两个方向:宫廷,和西蜀。
而那个隐藏在暗处的对手,不仅手段高超,心思缜密,似乎还对江湖秘辛、宫廷事物乃至他们每个人的行动规律都了如指掌。
陆小凤回到暂时的落脚点——一间不起眼的客栈。他关好房门,点亮油灯,将收集到的黏液和砂砾放在桌上,又摊开了那张丝绢。
灯光下,无面的笑脸越发显得诡异。
“下一个,是你笑,还是他们哭?”
陆小凤看着那行字,忽然也笑了起来,只是笑容里没有丝毫温度。
“想看我笑?”他低声自语,指尖轻轻敲击桌面,“那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让我那些朋友哭。”
他知道,真正的较量,现在才真正开始。他必须赶在对手下一次出手前,撕开这层迷雾。而突破口,或许就在那看似无关紧要的“蜀锦”和“法事”上,以及地鼠门老三究竟挖了一个怎样“邪性”的坑。
夜色渐浓,陆小凤吹熄了油灯,融入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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