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光休沐的日子到了。清晨,未央宫显得格外安静。上官桀和桑弘羊的心,却像绷紧的弓弦。计划按部就班进行。那份伪造的、措辞极其严厉险恶的“燕王旦劾奏霍光书”,通过上官桀安排的内线,顺利送达了皇帝日常处理政务的温室殿(或类似场所)。
十四岁的汉昭帝刘弗陵,刚结束早课。他正翻阅着霍光昨日留下的几份关于减免部分郡国田租的奏议签批,心中默默思考着利弊。当近侍宦官将那封厚厚的、加盖着醒目燕王大印的奏章呈到他面前时,刘弗陵有些意外。他认得燕王兄长的印章样式。
他展开竹简(或绢帛),开始阅读。起初,少年的眉头微微蹙起,带着疑惑。然而,随着目光一行行扫过那些触目惊心的指控——僭越如帝王、任人唯亲、私蓄精兵、图谋不轨……刘弗陵的脸色渐渐变了。握着简牍的手指因用力而指节发白,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皇兄严厉的控诉像冰冷的毒箭,猝不及防地射向他心底最依赖、最信任的那个人!巨大的震惊、难以置信的慌乱瞬间攫住了他。他猛地抬头,看向侍立在侧的近侍:“这……这奏章何时送来的?大将军……大将军可知?”
就在这时,温室殿的门被小心推开。上官桀和桑弘羊几乎是掐着时间赶到了。他们一进门,就“扑通”一声跪倒在御案前,脸上堆满了“忧国忧君”的焦急与愤慨。
“陛下!”上官桀声音悲愤,抢先开口,“燕王殿下千里传书!揭发霍光狼子野心,罪证确凿!陛下!霍光专权跋扈,人所共知!今日更被燕王殿下洞悉其谋逆之心!此贼不除,国无宁日,陛下危矣!请陛下速下明诏,收霍光印绶,交付有司严审问罪!”他语速极快,仿佛生怕皇帝冷静下来。
桑弘羊紧随其后,语气沉重,带着老臣的“恳切”:“陛下!老臣侍奉先帝数十年,深知权臣祸国之烈!霍光所为,已远超人臣本分!燕王奏章字字泣血,皆为忠君爱国之言!陛下万不可因念旧情而迟疑放纵,养虎为患啊!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请陛下圣裁!”两人一唱一和,言辞恳切悲壮,营造出千钧一发的危机感,试图用气势压垮少年皇帝的心理防线。
温室殿内一片死寂。只有少年皇帝粗重的呼吸声。他低头看着手中那份沉甸甸的“罪状”,指尖冰凉。霍光叔叔的身影在他脑海中浮现:是他在自己害怕时给予沉稳的目光;是他在朝堂上为自己挡住所有风雨;是他手把手教自己批阅奏章,讲解治国的道理;是他日复一日,宵衣旰食,为了这个国家耗尽心血……这样的霍叔叔,会谋反吗?会害自己吗?
不!绝不可能!
心底一个声音在呐喊。少年皇帝猛地攥紧了拳头!他想起了霍光曾经无数次对自己说过的话:“遇大事,须静气。细究其情,明辨真伪。”
对!辨伪!
刘弗陵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他不再看跪在面前的上官桀和桑弘羊,而是再次低下头,目光如炬,重新审视那份“燕王奏章”,一个字一个字地仔细察看。这份异常的冷静,让跪在地上的上官桀和桑弘羊心中陡然升起一股强烈的不安。
突然,刘弗陵的目光死死定格在奏章开头描述霍光“僭越”的一段细节上:“大将军霍光出都校阅羽林郎官……令太官先行准备饮食……”
少年皇帝的嘴角,极其细微地勾起了一丝了然于胸的弧度。他猛地抬起头,清澈而锐利的目光直射上官桀和桑弘羊,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凛然与不容置疑的威严:
“上官桀!桑弘羊!”
两个跪着的老臣被这直呼其名的喝问惊得一哆嗦。
刘弗陵举起手中的简牍,声音清晰而冰冷:
“朕问你二人!大将军出都校阅羽林郎官,是哪一日之事?”
上官桀心中一慌,这日期是他们随意编造的,仓促间只能硬着头皮回答:“回陛下,是……是前月十八日。”
刘弗陵眼中锐光更盛,追问道:“很好。那么你再回答朕,就在前月十八日,大将军离宫之前,可曾专门向朕奏报此行?”
“这……”上官桀语塞。
刘弗陵不等他回答,斩钉截铁地继续说道:
“大将军霍光!他每次离宫,哪怕只是去长安城郊上林苑半日,哪一次不是提前向朕详细奏明缘由、行程、所需仪仗?他事无巨细,皆禀于朕前!此乃尽人臣之本分!”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脸色开始发白的上官桀和桑弘羊,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亮和斩钉截铁的决断:
“况且!朕记得清清楚楚!前月十八日,大将军并未离宫!他整日都在未央宫署衙之内,与丞相、诸卿商议减免巴蜀三郡赋税之事!此事朕亲自过问,案牍犹在!”
“啊?!”上官桀和桑弘羊如遭雷击,脸色瞬间惨白如纸!他们千算万算,却没算到小皇帝对霍光的行踪竟记得如此清楚!更没料到霍光做事严谨到连离宫半日都必向皇帝报备!
刘弗陵不给两人丝毫喘息之机,他站起身,小小的身躯此刻仿佛蕴含着巨大的力量,他指着那份奏章,发出了石破天惊的质问:
“这奏章中说大将军令太官先行准备饮食!简直荒谬绝伦!”
“大将军校阅郎官,往返皆在当日。即使需要饮食,自有负责郎官膳食的官吏安排!太官,那是掌管朕一人膳食的官署!大将军何等谨慎知礼之人,岂会、岂敢动用朕的太官为他准备行程饮食?!此乃大不敬!仅此一条,便知此奏章纯属子虚乌有,恶意构陷!”
少年皇帝的声音如同金石撞击,回荡在温室殿中:
“霍大将军忠心事朕,辅弼先帝二十余载(实则武帝后期霍光已是重要近臣),奉先帝遗诏辅朕理政,兢兢业业,夙夜匪懈!他出入禁闼(宫禁)二十余年,小心谨慎,朕所深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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