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总是笑着说:“怎么不记得?那两条蛇,比先生还教我得多。它告诉我,不是你的,别强求;是你的,也得端稳了,别让钱压垮了脊梁。”
他的伯兄那时候正在京城的馆里教书,听同住的读书人说起这件事,回来跟家里人讲:“省元这命,真是奇了。本想一辈子种地,偏偏功名自己找上门。说到底,还是他心正,不贪不占,连蛇都护着他呢。”
这话传到王省元耳朵里,他只是摇头。他知道,护着他的不是蛇,是那份“知止”的清醒。两千文的束修也好,后来的高官厚禄也罢,能拿多少,能担多少,心里得有数。就像地里的庄稼,该施多少肥,该浇多少水,过了头,就会烂根。
直到老了,王省元退休回乡,还常坐在当年那间茅草屋的门槛上,给村里的孩子讲那个梦。他说:“钱这东西,就像水,少了渴,多了淹,能解渴就行,别想着把整条河都装家里。”孩子们似懂非懂,只觉得那个梦见蛇的秀才爷爷,真有意思。
雷殛
绍兴二十五年的夏天,广州城像被扔进了蒸笼。番巷里的青石板被晒得发烫,脚踩上去能烫掉一层皮,连巷口那棵百年榕树都蔫头耷脑,叶子卷成了筒。巷尾住着户姓陈的人家,家里有个独生女,街坊都叫她阿蛮。
阿蛮生得是真好看,皮肤白得像番商带来的珍珠,眼睛亮得赛过珠江里的月光。爹娘疼她疼得像眼珠子,把她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街坊常说:“陈家这闺女,是蜜罐里泡大的。”可蜜泡久了,就泡出了一身戾气。
打小起,阿蛮就没听过“顺”字。要吃糖,爹娘晚给一刻,她能把糖罐摔得粉碎;要新衣裳,花色不对,能把布匹撕成条。长大了更甚,爹娘说话稍重些,她便叉着腰骂,声音能掀翻屋顶。邻居劝过:“丫头大了,该教管教。”陈老爹总是叹着气摆手:“就这一个,随她吧。”
后来,爹娘给她招了个上门女婿,姓李,是个老实巴交的船工,话不多,只会闷头干活。阿蛮却瞧不上他,嫌他身上有鱼腥味,三天两头骂他“窝囊废”,有时还动手推搡。李郎从不还嘴,只是默默收拾被她砸烂的碗碟,夜里躲在柴房抽烟袋,烟锅里的火星明灭,映着他红着眼圈。
这年七月,暑气正盛。阿蛮约了几个相好的姐妹,在河边酒楼喝了一下午酒。喝到太阳西斜,她脸红得像庙里的关公,脚步虚浮地往家晃。路过巷口杂货铺,王阿婆见她醉醺醺的,好心劝:“阿蛮,少喝点,你爹娘该担心了。”
“要你管!”阿蛮抬手就把王阿婆的货摊扒拉到地上,陶罐碎了一地,腌菜汤流得满地都是,“老不死的,再多嘴,撕烂你的嘴!”王阿婆气得浑身发抖,却敢怒不敢言——这丫头,是出了名的混不吝。
回到家,陈母闻着她一身酒气,皱着眉说:“又喝成这样,李郎找你半天了。”
“找我?他配吗?”阿蛮把手里的酒壶往地上一摔,碎片溅到陈母脚边,“你少管我!老东西,养我这么大,连顿酒都不让喝?我看你就是见不得我好!”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陈母被她骂得眼圈发红。
“我怎么说话了?”阿蛮嗓门更高了,“当初要不是你非逼着我招那个窝囊废,我能这么不痛快?你就是故意的!想害我一辈子!”她越骂越凶,从陈母年轻时的旧事骂到如今的生活,污言秽语像脏水一样泼出来,连街坊都围到门口听,一个个摇头叹气。
陈老爹气得浑身发抖,抄起墙角的竹棍就要打,却被陈母死死拉住:“别打,她喝醉了……”
“打啊!有本事你打死我!”阿蛮梗着脖子往前凑,“打死我,你们就没人养老送终了!老东西,我看你敢!”
骂够了,她一甩袖子冲出家门,站在巷子里,右手食指指着陈家大门,继续骂:“姓陈的,你们给我等着!等我出去找个大老板,把你们这破屋给拆了!让你们睡大街!”她唾沫横飞,手指戳戳点点,那些话脏得让路过的姑娘都红了脸低下头。
邻居们实在看不下去,有人喊:“阿蛮!差不多行了,那是你爹娘!”
“滚!”阿蛮转头就骂,“关你们屁事!再啰嗦,连你们家一起骂!”她叉着腰站在路中间,活像个撒泼的夜叉。
就在这时,原本晴朗的天,不知何时滚来一团黑云,遮住了日头。风突然刮起来,卷着沙砾打在人脸上生疼。巷子里的人都觉得不对劲,纷纷往家躲。
“怕什么?天要下雨了?下啊!有本事下刀子!”阿蛮还在骂,右手依旧指着陈家大门,“老天爷都怕我!”
话音刚落,“轰隆”一声巨响,震得人耳朵嗡嗡响。一道惨白的闪电劈下来,正好落在阿蛮身上。众人只听她尖叫一声,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抽了一下,直挺挺地倒下去。
雨“哗啦啦”下起来,冲刷着地上的血迹。等雨稍小些,胆大的邻居凑过去看——阿蛮躺在地上,身子已经硬了,右手还保持着指骂的姿势,手指直直地指着陈家大门,眼睛瞪得溜圆,脸上还凝固着骂人的凶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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