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元盛世,长安城的晨光总带着几分金辉,透过朱雀大街的槐树叶,洒在往来官宦的袍角上。这年春日,一道敕令从大明宫发出,快马加鞭送往各州各县:“自三月朔日始,赐天下大酺三日。”
“大酺”二字,在大唐百姓耳中不啻于仙乐。这是朝廷特许的狂欢,坊门不闭,夜市通昼,无论士农工商,皆可抛却生计,纵酒欢歌。而最让人翘首以盼的,莫过于百戏竞技——舞狮、走索、顶竿、幻术,各县各衙都会拿出压箱底的本事,争奇斗艳,胜者不仅能得官府赏赐,更能让一县之名传遍州府。
消息传到江南道嘉兴县时,正是清明刚过,南湖的菱叶刚探出头,嫩得能掐出水来。县衙里,县令王承业正对着公文发愁,眉头拧成个疙瘩。他身旁的县丞赵敬之却搓着手笑:“明府不必忧心,咱们县的百戏班子,去年在苏州府的赛会上可是拔了头筹的。”
王承业敲了敲案几:“去年是去年,今年不同。你没瞧见公文里写的?监司衙门也要亲自下场。那可是咱们的顶头上司,真要是比输了,别说赏赐,怕是年底考绩都要受影响。”
赵敬之脸上的笑淡了些:“监司那边……听说新来了位李判官,最是好胜,前些日子还专门从扬州调了个杂耍班子,说是要‘扬监司神威’呢。”
两人正说着,门外传来一阵喧哗,原来是监司的差役到了。为首的小吏尖着嗓子宣示:“李判官有令,大酺之日,各县与监司同场竞技,胜者赏钱百缗,输者……哼,自有章程。”说罢,还特意瞥了眼县衙墙上挂着的“百戏图谱”,嘴角撇出几分不屑。
这副嘴脸,让王承业的脸腾地红了。等差役走了,他猛地一拍桌子:“召集班子头目,今晚就在县廨后园演练,我倒要看看,咱们嘉兴县是不是真的拿不出压箱底的本事!”
而此时,十里外的监司狱里,正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牢门是厚重的榆木做的,上面的铁锁锈得发乌,每到饭点,狱卒开锁时总要发出“嘎吱”的呻吟,像是在替里面的人叹气。
负责看守的牢头姓周,是个矮胖的中年人,左手缺了根小指——那是年轻时在战场上被流矢削掉的。此刻他正蹲在牢门外,吧嗒吧嗒抽着旱烟,愁眉苦脸地跟副手念叨:“你说这叫什么事?李判官非说要从咱们狱里找个会杂耍的,要是比不过县里,咱们这些当差的,月钱都得被扣一半。”
副手是个刚当差没多久的小伙子,叫阿福,挠着头说:“周头,咱们这儿关的不是欠税的,就是偷鸡摸狗的,哪有会百戏的?上次那个说会翻跟头的,结果连个侧手翻都站不稳,还摔断了腿,现在还躺着呢。”
周牢头吐了个烟圈,烟圈飘进牢里,被一个靠在墙角的囚犯用手打散了。那囚犯穿着件洗得发白的粗布囚服,头发乱糟糟的,脸上带着几道浅浅的疤痕,看年纪不过三十出头,眼神却透着股与牢狱不符的清亮。他叫陈九,已经在这儿待了半年——不是因为偷抢,而是去年秋收时没交上夏税,被里正扭送到了监司。
听到周牢头的话,陈九忽然嗤笑了一声。这笑声不大,却让周牢头猛地回过头:“你笑什么?”
陈九慢慢坐直了些,后背离开冰冷的墙壁,声音带着点沙哑:“周头,您要是真找不到人,或许……我能试试。”
周牢头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撇撇嘴:“你?你会什么?难不成还能上天?”
旁边的囚犯们也跟着哄笑起来。一个满脸横肉的大汉说:“陈九,你别吹牛了,上次让你帮着编个草绳都编不直,还想玩百戏?”
陈九没理会他们,只是看着周牢头:“我会绳技。”
“绳技?”周牢头眼睛一亮,手里的烟杆都差点掉了,“你没骗我?那可是精细活,得在绳子上走、跳,稍有不慎就摔断腿。”
“我这绳技,和寻常的不一样。”陈九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别人玩绳技,得把绳子两头系在柱子上,拉紧了才能走。我不用,一根绳子抛到空中,就能在上面翻跟头、打转。”
这话一出,连刚才嘲笑他的大汉都愣住了。阿福更是张大了嘴:“在空中?绳子不系着,怎么能站住?”
陈九笑了笑,没解释,只是看着周牢头:“周头要是信得过我,就去跟上面说说。要是成了,或许能帮您保住月钱;要是不成,大不了再把我关回来,也不损失什么。”
周牢头盯着他看了半晌,忽然把烟杆往腰里一别:“好!我就信你一回!要是你敢耍我,我让你在牢里吃三年苦头!”
说罢,他急匆匆地往监司衙门跑。路上遇见个卖糖人的,还特意买了个孙悟空的糖人——他想,要是这陈九真有本事,说不定就像孙悟空一样,能闹出点动静来。
监司衙门设在一座不算大的宅院里,原本是前朝一个富商的私宅,后来被官府征用了。李判官的书房在东厢房,窗台上摆着几盆兰花,都是从岭南运来的珍品,据说一盆就值十缗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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