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和初年的长安,春闱刚过,京兆府的官署里却弥漫着一股说不出的滞涩。新任参军李回正坐在案前,翻看着府试的荐举名册,笔尖悬在纸上,迟迟没有落下。名册上,“魏暮”两个字写得笔力遒劲,墨迹却像是凝着层冰——这是今年府试里最出挑的文章,字句间藏着锋芒,任谁看了都得赞一声“栋梁之材”。
“参军,这魏暮的卷子,真不送?”旁边的佐吏忍不住多问了一句。按例,府试中的佼佼者要由主试官荐举给礼部,这是入仕的捷径,多少人求都求不来。
李回“啪”地合上名册,嘴角撇出一丝冷意:“文章好有什么用?听说他仗着几分才气,在坊间议论朝政,狂悖得很。这般心性,送上去也是祸害。”他这话半真半假,更多的是瞧不惯魏暮那股子不把权贵放在眼里的傲气——同为世家子弟,李回总觉得这后辈身上的锋芒,像是在嘲讽自己的平庸。
消息传到魏暮耳中时,他正在客栈里整理行装。听到“不送”两个字,手里的书“啪”地掉在地上。他不是输不起,只是咽不下这口气——李回分明是挟私怨打压,连个像样的理由都懒得编。旁边的同窗劝他:“算了,凭你的才学,明年再考便是,何必跟他置气?”
魏暮攥紧了拳头,指节泛白:“此仇,我记下了。”他望着窗外京兆府的方向,眼里像淬了冰。这一年,他果然没去礼部应试,而是埋头苦读,连带着把李回的名字,刻进了心里。
时光一晃,到了会昌年间。朝堂换了几番气象,李回靠着钻营,一路爬到了刑部侍郎的位置,管着刑狱之事,在朝堂上也算有了几分分量。而魏暮也没让人失望,凭着真才实学考中进士,又因弹劾贪官时言辞犀利,被擢升为御史中丞,专司监察百官,正是李回的“对头”衙门。
这日,几位要在紫宸殿奏事的官员候在阁门处,李回和魏暮恰好都在其中。春日的阳光透过朱漆窗棂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却暖不透两人之间的寒气。
魏暮端着茶盏,慢悠悠呷了一口,目光扫过李回,似笑非笑地开口:“李侍郎,还记得大和初年的府试吗?当年晚生侥幸入了您的眼,却没蒙您荐举,没想到今日竟能在此同列,真是世事难料啊。”
这话像根软刺,轻轻扎在李回心上。他放下茶盏,声音里带着不加掩饰的讥诮:“魏中丞记性真好。不过啊,”他故意顿了顿,看着魏暮骤然收紧的下颌,一字一句道,“便是放到如今,那荐举,我也照样不送!”
周围的官员都屏住了呼吸,谁都看得出这两人积怨不浅,却没想到李回会如此直白地挑衅。魏暮的脸“唰”地白了,握着茶盏的手微微发颤,茶水溅出几滴在衣襟上。他猛地站起身,又强压着坐下,指尖掐进掌心——在阁门这种地方发作,只会落人口实。但那“不送”两个字,像两记耳光,狠狠扇在他脸上,让他恨得牙痒痒。
从那天起,两人的梁子算是彻底结下了。李回在刑狱上处处给魏暮使绊子,魏暮也没客气,但凡抓到李回经手案子里的半点疏漏,便在朝堂上弹劾不休。一时间,刑部和御史台的明争暗斗,成了长安官场公开的秘密。
树大招风。李回在刑部待得久了,得罪的人不少,又因在一件贪腐案里包庇了自己的门生,被政敌抓住把柄,一状告到了皇帝面前。会昌末年的一个秋日,一道贬谪的圣旨送到了李回府中——贬为建州刺史,即刻离京。
接旨那天,李回正在书房里擦拭自己珍藏的玉如意,听到“建州”两个字,手抖了一下,玉如意“啪”地掉在地上,摔出一道裂痕。建州远在闽地,瘴气弥漫,民风彪悍,哪里比得上长安的繁华?他知道,这背后少不了魏暮的推波助澜——那位御史中丞如今正是圣眷正浓的时候,想给他使绊子,易如反掌。
离京那日,天阴沉沉的,连个送行的同僚都没有。李回坐在颠簸的马车里,望着长安城的轮廓越来越小,心里的憋屈和愤懑像野草般疯长。他暗自发誓,若是有朝一日能回来,定要让魏暮尝尝这滋味。
到了建州,李回才算真正体会到什么叫“虎落平阳”。州衙的屋子漏着雨,手下的官吏一个个油滑得像泥鳅,正事不干,只知道盘剥百姓。尤其是一个姓张的衙官,仗着自己是本地乡绅的女婿,在州里横行霸道,不仅克扣徭役的粮饷,还把那些想逃避兵役的富家子弟私下编入户籍,从中捞取好处,据说每年到手的钱财不下数十万。
李回本就憋着气,见这张衙官如此放肆,新仇旧恨涌上心头,当即下令把他绑到堂前。“你可知罪?”李回拍着惊堂木,声音因愤怒而发颤。
张衙官却满不在乎,甚至还嬉皮笑脸:“刺史大人,小的不过是帮乡亲们办点‘实事’,何罪之有?”
“放肆!”李回怒不可遏,“来人,给我打!”
衙役们犹豫了一下,还是上前按住张衙官,噼里啪啦打了四十杖。张衙官疼得嗷嗷叫,却梗着脖子瞪着李回:“姓李的,你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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