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和四年暮春,伊阙县的官道上飘着些微雨,把路面润得发亮。东都举子张生揣着三篇策论,正往县尉府去——他听闻新任县尉牛僧孺素爱才,想趁对方尚未赴任,先递上文章讨个青眼。随行的只有一个从奴,名唤阿福,背着个褡裳,里头装着干粮和替换的衣衫,还有张生视若性命的砚台。
“郎君,前面就是黑石岭了。”阿福指着前方一道青灰色的山影,“过了岭,再走十里地就到伊阙县城。”张生勒了勒马缰绳,抬头看了看天,云层压得很低,像浸了水的棉絮,沉甸甸地坠在头顶。“抓紧些走,看这光景,怕是要下大雨。”
话音刚落,风就来了。起初是卷着草屑的微风,眨眼就变成了呼啸的狂风,路边的杨树被吹得东倒西歪,叶子“哗啦啦”响,像是有无数人在暗处拍手。阿福刚把褡裳往怀里紧了紧,豆大的雨点就砸了下来,打在头盔上“噼啪”作响。更糟的是,没等两人找地方躲,冰雹就跟着来了,鸽子蛋大小的冰粒砸在马背上,惊得坐骑扬起前蹄,差点把张生甩下来。
“快找地方避避!”张生喊道。阿福眼尖,指着不远处一棵老槐树:“郎君看那边!”那槐树得三个人合抱才能围住,枝桠盘错,像只张开巨爪的老兽。两人牵着马奔过去,刚躲到树底下,天色“唰”地就黑透了,明明才过未时,却暗得像泼了墨,只有偶尔划破天际的闪电,能照见周围连绵的坟冢——这黑石岭原是片乱葬岗。
冰雹下了足足一炷香的功夫才歇,雨势却更大了,顺着槐树叶缝往下灌,把两人的衣袍淋得透湿。张生冻得牙齿打颤,索性解下马鞍垫在地上,和阿福背靠背坐着歇息。“这鬼天气,”阿福嘟囔着,“早知道带件厚衣裳了。”张生没接话,他实在太累了,连日赶路加上刚才的惊吓,眼皮重得像坠了铅,没多久就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被一阵腥气呛醒了。
起初以为是雨水混着泥土的味道,可那腥气越来越浓,带着股甜腻,像屠宰场里的血味。张生猛地睁开眼,闪电刚好亮起,照亮了眼前的景象——离他不到三丈远的地方,立着个怪物!
那东西足有三丈多高,脑袋像马,却长着两只麂子似的角,角上缠着暗红的布条;眼睛是绿的,亮得像两盏鬼火,正死死盯着他的马。更吓人的是它的手,像是剥了皮的熊掌,指甲黑黢黢的,足有半尺长。此刻,那怪物正抓着马腿,把整匹马可着劲儿往嘴里塞,“咔嚓咔嚓”的咀嚼声混着骨头碎裂的声响,在雨夜里听得格外清楚。马的悲鸣声戛然而止,只剩下怪物喉头滚动的声音。
张生的头发“唰”地全竖了起来,浑身的血像瞬间冻住了。他死死捂住嘴,才没让自己叫出声来,趴在草丛里,连眼珠都不敢转一下。阿福就躺在他旁边,睡得正沉,嘴角还挂着口水——这憨小子,竟睡得这般死!
怪物很快啃完了马,又把目标转向了旁边的驴。那驴刚才被吓得瘫在地上,此刻抖得像筛糠,怪物一把抓住驴耳朵,整个塞进嘴里,三两口就嚼得只剩一地骨头。张生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知道,下一个就是他们了。
果然,怪物转过身,绿幽幽的眼睛在黑暗中扫了过来。张生感觉那目光像冰锥,刮得他皮肤生疼。他看见怪物的视线落在阿福身上,看见它伸出那只血淋淋的手,抓住阿福的两条腿——阿福这时才惊醒,刚要喊,就被怪物“咔嚓”一声撕成了两半。
温热的血溅了张生一脸。
他再也顾不上别的,连滚带爬地往黑暗里钻。身后传来怪物的嘶吼,那声音像是无数把铁器在石头上摩擦,刺得他耳朵生疼,仿佛有无数根针往脑子里扎。他不敢回头,只知道拼命跑,脚下的坟头绊倒了他好几次,膝盖磕在石头上,渗出血来也浑然不觉。
跑了约莫一里多地,身后的嘶吼声渐渐远了。张生扶着一棵枯树喘气,肺像要炸开似的。雨不知何时停了,天边露出点微弱的月光,惨白惨白的,照得周围的坟冢像一个个馒头。他这才发现自己跑到了乱葬岗深处,周围全是高低不平的土坟,有些坟头的石碑已经断了,歪歪斜斜地插在土里。
“救命……有人吗?”他的声音嘶哑得像破锣,在寂静的夜里传出老远,却只引来几声猫头鹰的怪叫。
就在这时,他看见不远处一座最大的坟前,站着个女子。
那女子穿着素色的襦裙,头发松松地挽着,在月光下显得有些透明。张生起初以为是鬼,可求生的本能压过了恐惧,他连喊带爬地冲过去:“救命!求求你救救我!有怪物……夜叉!它吃了我的马,还有我的从奴……”
女子静静地听他说完,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指了指那座大坟:“这是隋朝太尉的墓,早就被摸金校尉挖空了,后头有个洞,你先躲进去吧。那东西还没走,出来就没命了。”她的声音很轻,像风拂过水面。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喜欢饮茶杂话请大家收藏:(m.20xs.org)饮茶杂话20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