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朝宋孝建元年的暮春,荆州治所江陵城被一场连绵的梅雨裹得严严实实。南郡王刘义宣的王府内,青砖铺就的回廊上满是青苔,廊下悬挂的铜铃被雨丝打湿,风吹过时只发出沉闷的叮当声。府史蔡铁背着个旧布囊,刚从外衙查完田赋账簿回来,布囊里的龟甲和蓍草随着脚步轻轻碰撞,发出细碎的声响——这是他谋生的物件,也是他在王府立足的根本。
蔡铁不是江陵本地人,原是京口寒门子弟,自幼跟着祖父学卜筮之术,一手龟卜之法练得炉火纯青。三年前刘义宣出镇荆州,广招幕僚,蔡铁凭着一卦“龙游浅水待云起”说中了刘义宣的心事,才得了个府史的职位。他平日里话不多,总是穿着件洗得发白的青布长衫,袖口磨出了毛边也不在意,唯独对布囊里的龟甲宝贝得紧,每晚都要拿出来用软布擦拭,仿佛那不是占卜的工具,而是贴身的老友。
这日午后,雨势稍歇,刘义宣在王府内斋宴请长史张畅。内斋是他平日读书议事的地方,四壁挂着历代名人字画,案上摆着一方产自端州的紫砚,角落里燃着一炉沉香,烟丝袅袅,驱散了梅雨季的潮湿。两人正说着荆州的军备情况,刘义宣突然瞥见屋梁上掠过一道白影,他猛地抬手止住话头:“张长史,你看那是什么?”
张畅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一只通体雪白的老鼠正顺着梁木攀爬,那老鼠身形比寻常家鼠大上一圈,尾巴细长,一双红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微光,像是颗跳动的火星。“不过是只白鼠罢了,王爷何须在意?”张畅笑着摆手,只当是寻常鼠患。
可刘义宣却皱起了眉头。他自小在京中长大,见惯了灰鼠、黑鼠,这般纯白的老鼠还是头一回见。内斋平日打扫得极为干净,连蛛网都难寻见,这白鼠不知是从哪里钻进来的,竟敢在他面前招摇过市。“来人!”刘义宣提高了声音,门外的侍卫闻声立刻进来,“把那梁上的白鼠射下来,仔细着些,别伤了屋梁上的字画。”
侍卫领命,转身取来一张短弓和几支木箭。他走到斋中站定,抬头瞄准梁上的白鼠,手指轻轻一拉弓弦,木箭带着风声射向梁木。那白鼠倒也机敏,见箭飞来,竟顺着梁木快速躲闪,可终究慢了一步,木箭擦着它的左后腿飞过,钉在了梁上。白鼠发出一声尖细的叫声,从梁上跌落,摔在青砖地上,左后腿微微抽搐着,却再也跑不动了。
“王爷,射中了。”侍卫上前捡起白鼠,呈到刘义宣面前。刘义宣看着那只雪白的老鼠,心中突然生出一丝好奇——这白鼠来得蹊跷,模样也罕见,或许藏着什么门道。他目光扫过门外,正好看见蔡铁提着布囊走过,便高声喊道:“蔡铁,你进来!”
蔡铁听到王爷传唤,连忙快步走进内斋,躬身行礼:“属下蔡铁,参见王爷。”他的声音平稳,目光落在地上,不敢随意打量斋内的情形。刘义宣指了指侍卫手中的白鼠,又让人取来一个锦盒,将白鼠放了进去,盖紧盒盖:“蔡铁,你素来善卜,今日便让你卜一卜,这锦盒之中装的是什么物件?若能卜中,本王有重赏;若是卜错了,你这府史的职位,恐怕也坐不稳了。”
张畅在一旁听得皱眉,他知道蔡铁的卜术有些门道,可这般让他卜锦盒里的东西,未免太过苛刻——卜筮之术多是断吉凶、测祸福,哪有直接卜物件的道理?他刚想替蔡铁说句情,却见蔡铁已经直起身,从布囊里取出一片打磨光滑的龟甲和一支蓍草,平静地说道:“既然王爷有命,属下便试一试。”
蔡铁走到斋中,将龟甲放在案上,又取来火种点燃蓍草,小心翼翼地将火星引到龟甲上。蓍草燃烧的青烟袅袅升起,带着一股淡淡的草木香气,与案上的沉香交织在一起。龟甲被火烤得渐渐发烫,表面慢慢裂开细纹,那些纹路纵横交错,像是一张细密的网,又像是蜿蜒的河流。
刘义宣和张畅都屏住呼吸,目光紧紧盯着那片龟甲。蔡铁闭着眼睛,手指轻轻抚摸着龟甲上的纹路,嘴唇微动,像是在默念着什么。过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他睁开眼睛,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对着刘义宣躬身说道:“王爷,属下已经卜出来了。”
“哦?”刘义宣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那你说说,锦盒里装的是什么?”
蔡铁缓缓开口,声音清晰而笃定:“锦盒之中,是一只白色的老鼠。此鼠曾在明亮的屋宇之间活动,有人用弓箭射它,伤了它的左后腿。更奇的是,这只白鼠已然怀孕,腹中共有五只幼鼠,其中三只为雄,两只为雌。若是王爷不信,只需将白鼠剖腹查看,便知属下所言非虚。”
他的话一说完,内斋里顿时安静下来。刘义宣瞪大了眼睛,看着蔡铁,又看了看桌上的锦盒,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神色。张畅更是惊得站起身,他刚才明明看见侍卫射中白鼠,可蔡铁竟能从龟甲纹路中卜出白鼠的颜色、受伤的部位,甚至连腹中幼鼠的数量和性别都说得一清二楚,这简直超出了他对卜术的认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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