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天刚亮,侯老汉就起了床。他自己找了件干净的粗布衣裳换上,又让媳妇帮他梳了梳头——头发已经全白了,却梳得整整齐齐。早饭吃了一碗小米粥,两个鸡蛋,吃得干干净净。上午,亲戚们都来了,围坐在院里说话,侯老汉也不插话,就坐在椅子上,眯着眼晒太阳,偶尔跟人点点头。
日头慢慢往西斜,傍晚的风凉了下来,吹得院里的槐树叶“沙沙”响。侯老汉忽然坐直了身子,眼睛亮了亮,朝着门口的方向笑了:“刘大哥来了。”
儿子赶紧往门口看,空荡荡的,啥也没有。他刚要开口,就见侯老汉慢慢站起身,拍了拍衣裳上的灰,跟众人说:“时候到了,我该走了。”
众人心里一酸,眼圈都红了,却没人哭出声——他们知道,侯老汉不喜欢哭哭啼啼的。侯老汉的儿子扶着他,一步一步往屋里走,屋里的棺材已经摆好了,盖着块干净的蓝布。侯老汉走到棺材边,自己扶着棺材沿,慢慢坐了进去,然后躺下,闭上眼睛,嘴角还带着笑。
“爹……”儿子哽咽着,伸手想给他盖好被子,却见侯老汉轻轻摆了摆手,声音轻得像风:“不用,刘大哥在门口等着呢,别让他久等。”
话音刚落,侯老汉的头轻轻歪了歪,没了气息。屋里安安静静的,只有窗外传来几声鸟叫——跟当年他在城隍庙给刘全擦脸时,廊下的鸟叫一模一样。
侯老汉走了之后,村里人都来送他。下葬那天,天是晴的,没有风,也没有雨。乡邻们抬着棺材,慢慢往村后的坟地走,走在最前面的,是侯老汉的儿子,手里捧着个小布包,包里装着侯老汉常用的那个灌药用的粗陶杓子——那是侯老汉特意嘱咐的,说“带着这个,路上要是遇着渴了的‘客’,还能给人舀口水喝”。
后来,村里人常说起侯老汉的事。有人说,在侯老汉走后的头几天,夜里路过他家门口,看见两个人影,一个穿蓝布长衫,一个穿粗布衣,并肩往东边走,走得慢悠悠的,像是在说话;还有人说,去邹平城隍庙时,看见刘全的像前,总摆着个粗陶杓子,干干净净的,像是刚用过一样。
侯老汉的儿子照着父亲的嘱咐,守着那些药罐,有人来求药,他从不推辞,也不收钱。村里的牲口病了,只要找他,他都能照着父亲留下的方子治好。有人问他:“你爹留下的方子,就这么白给人用?”他笑着说:“我爹说了,药是用来救人救牲口的,不是用来换钱的。心善点,路就宽点。”
再后来,侯家庄的人都记得,村里有个侯牛医,活了八十岁,心善,救过牲口,帮过游魂,走的时候安安静静的,还有阴间的朋友来接。每年清明,都有人往侯老汉的坟上添把土,摆个馍——不光是他的家人,还有受过他恩惠的乡邻,甚至有邻县的人,当年牵着牲口来求过药,记着他的好,特意绕路来看看。
坟头的草一年年枯了又青,侯老汉的故事也一代代传了下来。村里的小孩听着故事长大,都知道“做人要像侯爷爷那样,哪怕是给旋风舀碗水,给泥塑擦把脸,都是积德的事”。直到很多年后,邹平城西的人还会说:“侯家庄的侯牛医,那是个好人啊——心善的人,连阴间的朋友都愿意帮他,走得也踏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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