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和有心了。”米步云点点头,“尤其是这绿菊,色嫩而不娇,香淡而持久,是好品种。”
说话间,李老先生也到了。他七十多岁,背有点驼,拄着根枣木拐杖,由仆人扶着慢慢走来。“清和这园子,一年比一年雅致。”李老先生眯着眼看菊圃,“去年我来的时候,这绿菊还只是小苗,如今竟开得这么好。”
众人围着石桌坐下,下人端上刚泡好的雨前龙井,茶汤清亮,入口甘醇。柳清和喝了两口茶,就按捺不住了,从怀里掏出张折着的纸,展开来放在桌上:“各位请看,就是这句‘羊脂白玉天’,我试了‘翡翠青青山’,觉得太俗;‘琥珀黄晶池’,又拗口;‘琉璃碧水潭’,‘天’对‘潭’总觉得差了点意思。你们先帮我琢磨琢磨,实在不行,再请仙客出手。”
顾修远拿起纸,眯着眼看了半天:“‘羊脂白玉’四个字,前俩是物件,后俩是颜色,合在一块儿形容‘天’,既贴切又雅致,想对出工整的下联,确实难——得找个类似的物件,配个对应的颜色,还得跟‘天’搭得上。”
王承业摇着扇子,指着天上的云:“你看这云,白得温润,真像羊脂玉。要对,也得找个地上的东西,颜色得鲜明,还得有‘润’劲儿。我试试——‘鹿髓墨晶地’?不行不行,‘鹿髓’少见,‘墨晶’太冷,跟‘羊脂白玉’的温润对不上。”
李老先生没说话,端着茶杯盯着云看了半天,慢悠悠地说:“平仄得合,‘羊脂白玉天’是‘平平仄仄平’,下联得是‘仄仄平平仄’。‘羊脂’对物件,‘白玉’对色+质,‘天’最好对‘地’,天地相对最稳。只是这物件……寻常的金银珠宝太俗,草木山水又太轻,难啊。”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试了快半个时辰,没一个能让柳清和满意的。他急得抓了抓头发,转头看向米步云:“米先生,别等了,请仙客指点吧!我这心里跟堵了团棉花似的,不解决了难受!”
米步云点点头,从带来的布包里取出沙盘、乩笔和端砚。沙盘是红木做的,边缘磨得光滑;乩笔是老枣木的,握在手里正好合手;端砚是祖父传下来的,砚池里还留着上次磨墨的痕迹。王承业赶紧掏出自己的松烟墨,倒了点清水,慢慢磨起来——墨块在砚台上转着,很快渗出黑亮的墨汁,带着股淡淡的松香。
众人都安静下来,连下人都远远站着,不敢出声。米步云焚上三炷檀香,青烟慢悠悠地飘起来,绕着沙盘转了两圈。他双手握住乩笔,闭上眼睛,深吸了口气——每次召仙前,他都要这样凝神,等着那股熟悉的、温和的力量顺着手臂涌上来。约莫半盏茶的工夫,握笔的手轻轻颤了颤,接着稳稳落向沙盘。
柳清和、顾修远几人都凑着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细沙。乩笔走得不快,先写了个“问”,接着是“城”“南”“老”“董”——五个字连起来,是“问城南老董”。
写完,乩笔就停住了。米步云松开手,也凑过去看,眉头轻轻皱了皱——以往仙客要么直接写诗对句,要么解答疑惑,从没这样只给个“指引”的。
柳清和先愣了,挠着头说:“仙客这是……什么意思?‘城南老董’?我在章丘住了二十多年,城南那边不是种菜的农户,就是烧窑的匠人,从没听过有姓董的老先生啊!”
顾修远也疑惑:“是啊,城南我熟,最里头就几家烧瓷的小窑,还有个杂货铺,掌柜的姓周,哪来的‘老董’?莫不是仙客……写岔了?”
王承业摇着扇子,眉头也皱着:“仙客以前从没出过错。会不会是个隐在民间的高人?比如早年退隐的老秀才,不愿露名,就住在城南?”
李老先生倒是沉得住气,端着茶杯喝了口茶:“仙客这么写,定有缘由。清和,你也别急,或许是机缘没到。等哪天得了空,去城南转一转,说不定就遇着了。”
柳清和点点头,心里却有点失落——原以为仙客能直接给个下联,没想到只得了个摸不着头脑的批示。他用手指轻轻抹掉沙盘上的字,强打起精神:“罢了,仙客自有道理。咱们先赏菊,厨子还做了‘菊花宴’,用菊花入菜,咱们尝尝鲜。”
下人很快端上酒菜:一碗菊花粥,粥里飘着几片嫩黄菊瓣,入口清爽;一盘菊花炒虾仁,虾仁雪白,菊瓣细碎,鲜中带点清苦;还有一碟菊花糕,糕体松软,印着菊花纹,甜而不腻。众人边吃边聊,顾修远请仙客续了之前没写完的诗,王承业问了儿子启蒙先生的事,李老先生求了句题菊的诗,仙客都一一应答,字迹依旧飘逸,只是没人再提“城南老董”——毕竟谁也没把这五个字当真,只当是仙客偶尔的“雅谑”。
雅集散的时候,柳清和拉着米步云的手说:“米先生,要是仙客再提这‘老董’,你可得第一时间告诉我。我就不信了,章丘这么大,还找不着一个姓董的!”
米步云笑着应了。他提着乩具往家走,心里却总琢磨着——城南他去过几次,确实如顾修远所说,多是农户和匠人,没什么读书人。仙客让去问“老董”,难不成这位老董真有什么过人之处?还是说,这里头藏着别的意思?他想了一路,也没琢磨出眉目,只好作罢——仙客从不做没道理的事,等着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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