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风开始变得锋利,削着山梁上的枯草,也削着路上行人的脸。杨家坳坐落在山窝窝里,百十来户人家散落在山腰上,每到傍晚,炊烟袅袅升起,像是山神打哈欠呼出的白气。
杨国发蹲在自家院坝上,掏出一根烟袋,慢慢塞着烟丝。明天就是寒衣节了。
“爹,明天我去镇上一趟,买些彩纸回来。”儿子杨建国从屋里走出来,脚上的胶鞋沾着泥巴。
杨国发嗯了一声,划亮火柴点着了烟袋。火光在他布满沟壑的脸上跳了一下,随即熄灭。
“多买些,黄的,白的,还有那紫色的。”杨国发吐出一口烟,“你爷爷喜欢紫色。”
杨家坳的寒衣节比别处来得郑重。别处烧纸衣,多是象征性的,用黄纸折个衣服样子便是。可杨家坳的人,却要细细地剪,认真地糊,衣服要有领有袖,有前有后,甚至还要用彩纸贴上装饰,尽量像真衣服。
这习俗,源于一个古老的传说。
明朝末年,流寇过境,杨家坳几乎被屠戮殆尽,只有几个上山采药的青年侥幸活了下来。等他们回到村里,只见横尸遍野,血肉模糊。时值深秋,天已寒冷,死者却大多衣衫单薄。活下来的人一边痛哭一边将死难者安葬,又怕亲人在阴间受冻,便用纸做了寒衣,在十月初一这天烧给了他们。
自此,杨家坳的寒衣节便多了一条规矩:纸衣必须做得逼真,不能敷衍;烧的时候必须完全烧尽,不能留一点纸片;而且,只能给自家直系祖先烧衣,绝不能为横死之人或外人烧送。
杨国发记得小时候,他爷爷一边糊纸衣一边念叨:“衣不成形,鬼不受寒;衣不尽烧,祸及子孙;衣错对象,灾殃上门。”
那时候杨国发只当是老人吓唬小孩的故事,直到那年村里杨老四家出事。
杨老四心善,那年有个外乡乞丐冻死在了村口,他看不过去,寒衣节那天顺手给那乞丐也烧了件纸衣。谁知没过几天,杨老四的儿子就得了怪病,浑身发冷,裹三床棉被还打哆嗦,嘴里胡言乱语,说什么“衣服小了,勒得慌”。
后来请了神婆来看,说是那乞丐嫌纸衣不合身,缠上了孩子。好不容易送走了那东西,杨老四的儿子却落下了病根,一到天冷就咳嗽,没几年就去了。
从那以后,村里人对寒衣节的禁忌更加敬畏。
第二天一早,杨建国就从镇上回来了,手里拎着一袋五色彩纸。杨国发的老伴早逝,如今家里就他和儿子儿媳,还有六岁的小孙子磊磊。
“爷爷,教我糊纸衣好不好?”磊磊趴在桌边,眼巴巴地看着杨国发熟练地裁剪纸张。
杨国发摸摸孙子的头:“等你再大些,爷爷就教你。这纸衣啊,有讲究,领不能太高,袖不能太长,要不然下面的人穿着不舒服。”
“下面的人是谁呀?”
“是你太爷爷,太奶奶,还有杨家的列祖列宗。”杨国发耐心解释,“天冷了,咱们得给他们送衣服去。”
“他们怎么不来家里拿呢?”
杨建国在一旁笑了:“傻孩子,祖宗都在地底下呢,只能烧给他们,他们才能收到。”
磊磊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傍晚时分,杨国发开始糊最后一件纸衣,是给他爷爷的。他记得爷爷生前最爱穿一件紫色的对襟衫,于是特意选了紫色纸,仔细地剪裁粘贴。
“爹,这件是不是太真了?”杨建国有些犹豫地看着那件即将完成的纸衣。
确实,那纸衣在杨国发灵巧的手下,几乎和真衣服一模一样,有领有袖,前襟对开,甚至连布纹都用笔细细画了出来。
“给你你太爷爷最好的。”杨国发头也不抬,继续着手里的活计。
天黑透了,山村寂静,只有偶尔几声狗吠。杨国发领着儿子孙子,提着装满纸衣的竹篮,向后山走去。寒衣节烧衣,必须在十字路口或坟前,杨家祖坟在后山,得走一段山路。
山路崎岖,杨建国抱着磊磊走在前面,杨国发提着灯笼跟在后面。月光惨白,照得山路像一条灰白的带子,蜿蜒在漆黑的山林间。
“爷爷,有影子跟着我们。”磊磊突然回头,小声对杨国发说。
杨国发心里一紧,回头看了看,除了摇曳的树影,什么也没有。
“别瞎说,是树影子。”杨建国拍了拍儿子的背。
到了祖坟前,杨国发摆好祭品,点燃香烛,然后开始烧纸衣。他一件一件地烧,嘴里念叨着:
“爷爷杨德昌,孙子杨国发给您送寒衣来了。”
“爹,儿子给您送寒衣来了。”
......
每一件纸衣都在火中蜷缩、变黑、化成灰烬。火光映在三人脸上,明明灭灭。
轮到那件紫色纸衣时,杨国发格外小心,轻轻将它放在火堆上。纸衣遇火,边缘开始卷曲,紫色渐渐被黑色吞噬。
突然,一阵阴风吹来,火焰猛地一颤,那件紫色纸衣竟然被风吹起一角,飘出了火堆!
“不好!”杨国发惊呼一声,伸手想去抓,但那纸衣已经被风吹到空中,打着旋向坟地深处飘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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