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声音像冰冷的蛇,缠绕着我的听觉神经。我猛地扭头看她。苏桐那张妆容精致的脸上,表情天真又无辜,只有那双画着精致眼线的眼睛里,飞快地掠过一丝恶意的、洞悉一切的幽光。
我的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撞击着肋骨,发出沉闷的回响。恐惧、恶心、还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寒意混合在一起,冻结了我的血液。我用力地、几乎是粗鲁地挣脱了苏桐挽着我的手,像躲避瘟疫一样,踉跄着挤过人群,逃也似的冲向教室门口。身后,似乎传来苏桐一声极轻的、带着嘲讽的嗤笑。
那笑声像针尖,扎在我的背上。
谣言像霉菌,在不见光的角落里疯狂滋生、蔓延。先是班费。生活委员收齐的几百块钱,在交到班主任办公室之前,莫名其妙地少了五十块。紧接着,有人“无意间”提起,那天下午最后离开教室的,只有林晚。
“听说她家挺困难的...”“五十块对她来说不少吧?"角落里飘来的窃窃私语,音量不高,却足以让每一个路过的人听清。
然后是更恶毒的。年轻帅气的物理老师周阳,对林晚偶尔的提问解答得格外耐心。这成了某些人眼中确凿无疑的“证据”。
“看她那副样子,装得清高..…”“周老师也是倒霉,被她缠上了吧?"“说不定就是她主动.……” 话语像淬了毒的匕首,在空中飞来飞去精准地刺向那个沉默的靶心。每一次,当林晚走进教室,那些嗡嗡的低语就会诡异地低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毫不掩饰的、带着审判意味的冰冷目光。每一次,她试图回答老师的问题,或者只是去讲台交作业,都会引来几声刻意压抑却又清晰无比的嗤笑。
她的课桌,成了流言蜚语的集散地。桌面上开始频繁出现用尖锐物品刻下的恶毒字眼——“贼”、“婊子”、“滚”。抽屉里,除了陈砚“馈赠”的沙粒,有时还会多出揉成一团的、画着不堪入目涂鸦的废纸团。作业本更是重灾区,猩红的叉和刻意画上的污秽图案,常常覆盖了她辛苦写下的答案。
我看着她。看着她越来越苍白的脸,看着她眼下越来越深的青黑,看着她擦桌子的动作越来越频繁,力气越来越大,仿佛要把那层薄薄的木板擦穿。看着她挺直的背脊,在那些恶意的注视和窃笑中,一点点、极其缓慢地佝偻下去。像一根被无形重负压弯的芦苇。
一种沉重的、令人窒息的负罪感,像冰冷的藤蔓,缠绕着我的心脏,越收越紧。我无数次想站起来,想吼一句“够了!"想冲过去把那些肮脏的东西扫掉。但每一次,勇气都在喉咙口溃散。我不敢看陈砚那双总是带着嘲弄笑意的眼睛,不敢面对苏桐那张甜美的、却随时能吐出毒液的脸,更不敢触碰周围那些或麻木或兴奋、或同样带着畏惧的旁观者的目光。恐惧像一堵冰冷的水泥墙,把我死死地钉在自己的座位上,动弹不得。我只能把头埋得更低,假装沉浸在自己的书本里,假装听不见那些刀子般的话语,假装看不见林晚眼中那点微弱的光,正在一点点熄灭。
我只是.….不想惹麻烦。我这样告诉自己。提前录取的通知书像一道护身符,我只想平平安安地、悄无声息地熬过剩下的日子,然后逃离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这份可耻的自私念头,像一层黏腻的油污,糊住了我的良知。
那天下午,轮到我值日广播站。放学铃响过很久,喧嚣的校园渐沉寂下来,只剩下窗外呼啸的风声。广播站的小房间弥漫着灰尘和电子元件老旧的味道。我正低头整理着播音稿,厚重的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带进一股走廊里的凉风。
陈砚和苏桐一前一后走了进来。陈砚反手把门带上,发出沉闷的“咔哒”声,隔绝了外面的世界。:狭小的空间顿时变得更加压抑。
“怎么样?”陈砚径直走到控制台前,身体懒散地靠在桌沿上,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冰冷的金属台面,发出笃笃的轻响。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声音也压得很低,像在讨论天气。
苏桐则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拿出小镜子补着口红,动作优雅而从容。镜子里映出她半张脸,嘴角微微上扬。“还能怎么样?”她对着镜子抿了抿唇,发出轻微的“啵声,语气带着一丝漫不经心的残忍,“老样子呗。下午她交数学作业,我'不小心'把咖啡泼上去了全毁了。你是没看见她那表情….啧,真解气。”她收好镜子,抬眼看向陈砚,眼中闪烁着一种奇异的、近乎亢奋的光芒,“我敢打赌,她撑不了多久了。看她那样子,离疯也不远了。
陈砚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冰冷的、毫无温度的笑意。他从裤兜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玻璃瓶,里面装着半瓶灰黄色的细沙。他拧开瓶盖,倒出一点点沙粒在掌心,然后像欣赏什么艺术品一样,用指尖慢慢捻动着。沙粒在他指间发出极细微的摩擦声。“疯?”他嗤笑一声,声音像淬了毒的冰凌,“那太便宜她了。得让她彻底待不下去,让她自己滚蛋。省得.…”他顿了顿,捻沙的动作停住,眼神骤然变得阴鸷,“省得她那张脸,老在周阳面前晃悠,碍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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