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此乃真正的仁政啊!”一位须发皆白、身着洗得发白、打着补丁儒衫的老者,拄着一根磨得光滑的竹杖,在新近平整、尚散发着泥土气息的一段官道旁驻足良久。他望着眼前这尘土弥漫、号子声声、人影攒动的景象,浑浊的老泪无声地滑过沟壑纵横的脸颊,滴落在脚下刚刚夯实的、还带着湿气的土地上,“不驱民如犬马,而使其力有所用,饥有所食,幼有所养……此乃养民之实,固国之基矣!老朽皓首穷经,今日方见此圣王气象……死而无憾矣!” 他沙哑而充满感慨的声音并不洪亮,却在围观的众多沉默的百姓中,引起了深沉的共鸣,一片低低的、饱含辛酸与认同的附和之声在人群中蔓延开来。
尘土在带着凉意的秋风中飞扬,原先雨后便泥泞难行、车马陷蹄的小道,正逐渐被一条条更加宽阔、平整、坚实的道路所取代。这些道路如同逐渐强健的脉络,开始在成都城内及四郊延伸、交织、盘活。这不仅是沟通四方的物质之路,更是重新凝聚民心、点燃希望的无形通途!然而,这生机勃勃的景象背后,是每日消耗的粮米数额巨大得令人咋舌。少府和大司农的账簿上,数字跳动得让主事官员心惊肉跳,面色发白。但尚书令蒋琬,这位以稳健持重着称的重臣,此刻却展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决断力。他面色凝重,咬着牙,近乎严苛地执行着刘禅“优先保障工赈”的严旨。他像一个经验丰富却处境窘迫的管家,精打细算,从各处预算的“牙缝”里——削减部分宫廷用度、暂缓非紧急的营造、甚至动用了一部分战略储备——艰难地挤出每一粒救命的粮食。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年轻的陛下这是在用本就捉襟见肘的国库存粮,进行一场豪赌!赌注是比黄金更珍贵的民心,是这风雨飘摇的季汉王朝,那稍纵即逝的喘息与恢复的时间!
与锦官城外喧嚣的尘土、震天的号子与勃勃生机形成鲜明刺骨对比的,是深宫禁苑最西隅,一处名为“静思苑”的废弃殿宇群落。这里远离前朝的喧闹与后宫的脂粉,高墙环绕,古木森森,弥漫着一种截然不同的、阴冷而诡秘、仿佛时光都凝滞的腐朽气息。阳光似乎也刻意避开了此处,即使在白日,也显得幽暗昏沉。
中常侍陈祗,这位侍奉过两代帝王、心思细密如同精心编织的蛛网、处事阴柔如深潭静水般不见波澜的老宦官,在领受了那份让他脊背瞬间渗出冷汗、如芒在背的密旨后,便如同蛰伏于千年古墓暗影中的毒蛇,无声无息地吐出了信子。他没有丝毫耽搁,立刻在庞大的宦官体系中,精心挑选了三名自幼净身入宫、家世清白如一张未曾着墨的素纸、且至亲性命皆牢牢捏在他那双冰冷如铁钳般掌心中的小黄门,作为此次“采影”行动的爪牙。这三名小黄门,如同陈祗延伸出去的、毫无自我意识的触手,其忠诚与恐惧,便是行动的保障。
褪去象征身份的宫装,换上粗布短褐,脸上涂抹些刻意为之的尘土与风霜之色,乔装成风尘仆仆、走街串巷收购山货药材的行商。这三名小黄门,如同三滴水珠融入江河,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成都繁华喧闹却暗藏污垢的街巷,以及蜀中广袤而险峻、瘴疠横生的崇山峻岭之间。他们的目标苛刻而明确,如同在茫茫人海中寻找两片特定的树叶:寻找与当今天子刘禅容貌、身形有七分肖似的青年男子。年岁需在十六至二十五之间,体态需偏于文弱而非健硕(以契合陛下原身稍显胖硕后转为沉凝的气质),眉宇间需有几分天生的、难以模仿的贵气或至少是清秀之姿。重中之重,须是身世飘零、无牵无挂的孤儿或赤贫之子,如同无根的浮萍,生死荣辱皆可随意拿捏,易于掌控,不留后患。
这无异于大海捞针,盲人摸象。半月有余,三人足迹踏遍了锦官城内污水横流、臭气熏天的贫民窟;码头扛包苦力聚集、汗臭与廉价酒气混杂的棚户区;更远赴蜀郡、广汉、犍为等郡县的穷乡僻壤。他们混迹于尘土飞扬、人声鼎沸的乡间集市,逡巡于被风雨侵蚀得摇摇欲坠、家徒四壁的茅屋村落,目光如鹰隼般锐利而贪婪地扫过每一个擦肩而过的年轻面孔,在嘈杂喧闹、烟雾缭绕的茶寮酒肆中竖起耳朵,捕捉着任何一丝可能的线索——“听说后山沟里那家绝户了,留下个半大小子…”“东头王老五捡来的那个娃,眉眼倒挺周正…” 风声鹤唳,步步惊心。寻到的几个勉强形似者,或言语粗鄙不堪入耳,举止粗鲁如野人;或家中有老母幼弟牵绊累赘,难以彻底斩断尘缘;皆被陈祗在宫中听着密报时,用他那听不出喜怒、却冰冷得能冻结骨髓的阴柔嗓音冷冷否决:“废物。继续找。三月之期,少一刻,尔等连同宫外的‘牵挂’,便去乱葬岗团聚吧。”
绝望的阴云如同蜀地深秋化不开的浓雾,沉沉笼罩着三人,几乎将他们吞噬。期限将近,其中一人于犍为郡一处刚遭了夏季洪水肆虐、满目疮痍、十室九空的偏僻村落里,拖着疲惫绝望的身躯,几乎要放弃这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时,命运露出了它残酷却也“慷慨”的一面。一个名叫“阿石”的孤儿,如同蒙尘的璞玉,在绝望目光的最后一次扫视中,被幸运(或者说是不幸)地捕捉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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