潼关城头,神臂弩营的轮射并未因曹军的溃退而立刻停止。吴懿的目光冰冷如霜,紧紧盯着那些亡命奔逃的背影。
“延伸!三百五十步!自由攒射!”他的命令简洁而致命。
弩手们迅速调整望山刻度,冰冷的弩矢微微抬高,指向溃兵潮的后方和两翼。弓弦的震鸣声变得更加密集而急促,如同死神的狞笑!弩矢追魂夺命,将落后的、跑散的溃兵一个个钉死在逃亡的路上,加剧着曹军整体的崩溃和恐慌。直到溃兵彻底逃出神臂弩的最大有效射程,城头那令人心悸的弦声才渐渐稀疏、停止。
战场陷入了一种诡异的、令人心悸的死寂。只有火焰燃烧木料的噼啪声、伤者垂死的微弱呻吟,以及浓烟被风吹动的呜咽,还在宣告着这片土地刚刚承受了怎样惨烈的蹂躏。三百步死亡区及周边,尸骸枕藉,层层叠叠,几乎铺满了地面。破碎的填壕车残骸在余烬中冒着青烟,焦黑的土地被粘稠的血浆浸润,在夕阳的余晖下反射着暗红的光泽,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混合气味。
魏延依旧按剑挺立在城楼,身形如孤峰磐石。他沉默地俯视着关下那片由他亲手造就的、惨烈到极致的修罗屠场。深秋的夕阳,如同一颗巨大的、正在冷却的血球,将最后的、带着浓重腥红的光线,泼洒在尸山血海之上,也映照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那脸上没有任何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种沉凝如铁的平静,如同覆盖着万年不化的寒冰。
“禀将军!”军司马快步奔上城楼,声音因激动和疲惫而微微发颤,“首日战损清点!我军……我军阵亡三十七人,伤一百零九!多为曹军初期强弩流矢所伤!贼军……”他顿了顿,深吸一口气,才继续道,“贼军填壕精锐及督战步卒,遗尸壕前及死亡区者,不下两千具!填壕车尽毁!”
数字报出,城楼上一片死寂。巨大的战损比,如同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每一个听到的蜀军将领心头。张翼、吴懿等人望向魏延背影的目光,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敬畏。这不仅仅是胜利,这是近乎神迹般的屠戮!而创造这神迹的主帅,此刻却静默如山,只留下一个被血色夕阳拉长的、孤绝而沉重的背影。
魏延缓缓抬起手,示意军司马退下。他的目光,终于从尸横遍野的战场收回,越过潼关巍峨的城楼,投向西南方向——那是秦岭连绵的群山,是群山之后,汉中所在。
“蒲元……”他低声念出一个名字,那声音低沉,却带着磐石般的笃定。此刻,汉中军器监那日夜不熄的炉火,匠人们挥汗如雨的锤声,蜿蜒山道上满载箭矢辎重、艰难前行的牛车队伍……这些景象,比任何援兵都更让他感到一种坚实的力量。战争的胜负,不仅在前线的刀光血影,更在后方那无声而庞大的支撑之中。他仿佛看到蒲元那张总是沾着煤灰、却眼神专注锐利的脸,正在无数淬火的箭镞和精心调配的火药间,默默支撑着这场血肉磨盘的运转。
***
夜幕,如同浸透了墨汁的巨毯,沉沉地覆盖了饱经蹂躏的潼关战场。白日的喧嚣、嘶吼、爆炸与箭啸,此刻都沉入了死寂的深渊,唯有呜咽的秋风,裹挟着浓烈到化不开的血腥与焦糊气息,在旷野上盘旋低回,如同无数阵亡者不甘的幽魂在哀泣。城关之下,那片被刻意清理出来的“死亡区”,在清冷月光的勾勒下,呈现出一种令人心悸的森然轮廓——巨大的焦黑弹坑如同大地的疮疤,散落的填壕车残骸如同巨兽的枯骨,密密麻麻的铁蒺藜在月色下泛着幽冷的微光,而更多的,是层层叠叠、姿态扭曲的尸骸,在惨白的月光里,凝固成一片无声的死亡森林。
潼关西门在沉重的“吱呀”声中悄然开启一道缝隙,仅容数骑并行。魏延一身玄甲未卸,只摘了兜鍪,在数十名精锐亲卫的簇拥下,策马缓缓行出。马蹄包裹着厚厚的粗麻布,踏在浸透血水的泥泞土地上,发出沉闷而粘滞的“噗噗”声,每一步都仿佛踩在尚未冷却的死亡之上。亲卫们高举的火把,跳动着昏黄的光焰,勉强撕开浓重的黑暗,却也将周围尸骸的惨状映照得更加清晰、更加狰狞。
魏延勒住马缰,停在白日里一架被炸得最彻底的填壕车残骸旁。巨大的原木断裂处,呈现出惨烈的锯齿状,焦黑的断口处,还残留着暗红的火星,如同垂死巨兽不肯闭上的眼睛。空气里,皮肉烧焦的恶臭混合着泥土的腥气、硝烟的余味,形成一股令人窒息的浊流,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胸口。
“将军,小心铁蒺藜!”亲兵队长低声提醒,火把的光芒扫过魏延马前不远的地面,几枚沾满黑红血污的三棱铁刺,在火光下闪烁着不祥的幽光。
魏延微微颔首,目光却越过那些致命的铁刺,落在残骸旁一具年轻的曹军尸体上。那士兵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脸上还带着未脱的稚气,惊恐的表情凝固在死亡降临的刹那。一支神臂弩的重箭,从他破碎的皮甲缝隙中贯入胸膛,只留下染血的箭羽。他的一只手,还死死抓着一个沾满泥浆的土袋,仿佛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仍在执行着那填平壕沟的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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